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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司花服毒,死無對證。」素兒簡短道。

  她身子一顫,「死了……」

  「是。」

  「難道後宮人命當真這麼不值錢嗎?」她心頭一酸,眼眶微微紅了。

  「司花為主謀害娘娘,事發自盡,也屬咎由自取,娘娘何必為那種人可惜?」

  她苦澀低語:「唇亡齒寒,物傷其類,也許,下一個死的就會是你我。」

  「娘娘──」素兒欲勸。

  「我知道你想勸我什麼,我也知道,這後宮本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人間煉獄……」她想起了那個奴仗主勢、趾高氣昂的司花大丫頭。

  她原也是個美貌青春女子,可沒想到一眨眼,就彷如泡沫般消失在人間。

  也許她在進宮之前,也是個爹娘摟在懷裡、疼在心底的寶貝兒。

  也許尚未被選為秀女之時,家鄉那兒也曾有個相好的表哥。

  也或許她曾日日夜夜盼著待老大之後,能夠離宮返鄉,與心愛之人共團圓。

  人死如燈滅,所有愛恨嗔癡,現在……什麼都沒了。

  「主子?」素兒微駭地低喚,「您怎麼哭了?」

  喬婉這才發現頰上濕冷,不禁別過頭去,掩飾地速速拭去淚水。「不,我沒哭……我哪能為敵人掉眼淚呢?」

  素兒看著容易心軟的主子,不禁想起了昨夜王爺另外囑咐之言──

  若她下不了手,你得推她一把,就說,事關本王生死……

  「主子,有一件事,婢子不知該不該說。」她故作遲疑。

  「怎麼了?」喬婉聞言關切。

  「王爺告訴婢子,昨夜那矯旨前去相請的王公公,在皇上身邊伺候之前,是在牡丹殿當差的。」

  「我也想過了,春妃設的陷阱密密實實,兼之神通廣大,人脈充足,的確可怖可畏。」她憂心忡忡道。

  「王公公昨夜也畏罪自盡,卻留下了一樣東西。」

  「是什麼?」她心一跳。

  「王爺親自描繪手書的一柄摺扇。」

  喬婉臉色瞬間一白,脫口而出:「嫁禍!」

  「是。幸虧王爺的人早一步取回摺扇,沒落下嫌疑。可最令王爺憂心的是,那柄摺扇他向來不離身,但昨日早晨,御林軍統領杜子豐主動前去向王爺請安,過後,摺扇便不見了。」

  「杜子豐竟然功夫這麼高,能夠在衡將軍和王爺的眼皮子底下將摺扇盜走?」喬婉心臟瞬間絞擰成團,幾乎無法呼吸。

  那麼杜子豐若真要當場擊殺爾靜哥哥的話,不是易如反掌嗎?

  「王爺向婢子說這些,是要婢子心存警惕,在主子身邊務必要保持戒備。」素兒猶豫又不安地道:「王爺還說,此事千萬不能讓您知道,以免徒增娘娘煩憂。」

  她急得快哭了。「他已然身陷危險之中,怎麼還只顧著念及我呢?我原以為杜子春只是想對付我,可是萬萬沒想到,她竟然連爾……連靜王也不放過!」

  「春妃素來多心,寧可殺錯,不願放過。」素兒故意提及,「她那日光是見主子望著靜王的眼神,便起了疑心,料想不管是或不是,她都會想方設法,將您和靜王一齊剷除了。」

  「不!」她緊緊掐握著拳頭,「不,我絕不會讓她傷害靜王一根寒毛的……死也不能!」

  「可眼下也沒什麼對付春妃的好法子,恐怕只能請主子和靜王多加提防了。」

  「辦法我有。」喬婉臉上湧現一抹殺氣,咬牙道:「素兒,你先備下文房四寶,再去取來沉香案上那尊白玉觀音像,然後陪我到皇后娘娘那兒請安去。」

  「白玉觀音?」素兒有些驚訝,「主子,那不是老夫人給您的陪嫁嗎?」

  「是,那尊白玉觀音是我娘給我的陪嫁,同時也是我外公家的傳家之寶。若非這麼重的禮,皇后娘娘又怎麼看得上眼呢?」

  「可是……」

  「沒有可是了。」她強抑下刀割般的心痛不舍,毅然決然道:「為了爾靜哥哥,我這條命都可以隨時捨下,更何況一尊白玉觀音?」

  素兒大受震撼,目光緊緊盯著眼前一向脆弱溫婉,可一遇王爺之事卻是殺伐決斷的貴嬪娘娘。

  喬婉緩緩起身。「走吧,今兒好戲連台,咱們動作要遲了,可就什麼都太晚了。」

  她眼底有一種豁出去的、捨生忘死的決絕,令素兒莫名感到害怕。

  花香處處,蝶舞陣陣。

  上林苑占地遼闊、庭台樓閣、假山流水無數,此番信武帝設下家宴,擇一處翠綠竹林內的美麗行台,遠聆竹葉隨風颯颯、近聽宮廷樂師絲竹悠悠,如入仙境,好不快活。

  今日首座依次當然是信武帝居中,皇后列左、靜王爺為右,而在皇后身旁是無論如何皆不相讓的春妃,以及其他妃子。

  貴嬪和美人們則是坐在他桌,只能又羡慕又妒恨地對著主桌上幸運的妃子們乾瞪眼。

  喬婉只是個小小貴嬪,雖因昨夜受冤,皇帝出自愧疚,命人將她安排在首桌,然而她卻謙辭不肯,還說昨夜自身也有莽撞之處,這才令帝后和靜王蒙此紛擾不安,所以堅持侍立于皇帝身後,自願執壺侍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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