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江山 | 上頁 下頁 |
| 九 |
|
|
|
喬將軍目光複雜地望著女兒,終於緩緩開口。 「你口中的爾靜哥哥是爹受命看管的重要欽犯,」他看著女兒瞬間變得慘白的臉,語氣越發沉重感慨,「也是先皇唯一血脈嫡傳的皇子。」 喬婉呆住了,懷裡揣著的蘭州瓜滾落地上。 「為什麼你從來都不說?」 朱爾靜身子一震,慢慢放下手裡的書卷,轉過身來,深邃眸光對上喬婉震驚的受傷眼神。 她終於知道了。 喬將軍畢竟愛女心切,森嚴的王法終究敵不過血濃於水的親情。 他微笑著歎了口氣。 一切都要結束了嗎?這七、八年來,曾有過的美好幸福,終於也走到盡頭了。 他會永遠懷念這個闖進他幽禁生命裡的小丫頭,永遠記得她帶給他的驚嚇、歡笑飽足與……快樂。 那一種久違多年的、「活著真好」的單純快樂。 他臉上的笑意不減,只是多了一抹淡淡的無奈。 「說什麼?說我原會是太子,說我父皇龍禦賓天,說我本應坐上的皇位如今由我叔父竊據?」 喬婉啞口無言,眼眶濕濕,小臉漲紅地瞪著他。 「還是說我如今只是個落魄王孫,還是你爹受皇命嚴加看管的欽犯,明著善加保護,暗著卻是教我終生再難踏出這片小小井院?」朱爾靜微微地笑,慢慢地說,好似在訴說別人的事。 她心一酸,淚珠險險墜落。「我爹不是那樣的人。」 「堂堂鎮國將軍喬大元帥,忠君護國,人人皆知。」他的神情還是很平靜。「只是無論上頭坐的是昏君明君,喬將軍依舊唯皇命是從,始終如一,我素來是很欽佩的。」 「爾靜哥哥,你可不可以別這麼說話?」她強忍著淚水懇求道,「我聽了心裡難受。我知道,你過去受了天大的冤屈,也吃了好多好多的苦,我爹爹他都告訴我了。」 「沒錯,是都過去了。」他不願再提起往事,尤其是對她。「你昨兒不是說要帶好吃的甜瓜給我嘗嘗嗎?」 「求求你別這樣,」她心痛地扯住他的袖子,「我知道我爹爹不該幫著皇帝欺負你,軟禁你,可我爹爹不是壞人,你可不可以不要太生他的氣?」 「我沒有生任何人的氣。」他若無其事地重拾書卷,「想想,我好像也沒有那麼想吃甜瓜了。」 「爾靜哥哥!」她從背後緊緊抱住他。 朱爾靜渾身一震,面上雖然平靜無波,內心卻是波濤洶湧得不能自已。「怎麼了?如果是因為甜瓜太好吃,你已經先吃光──」 「可惡!我是心疼你,是心疼你啊!」她嗚咽低喊,熱淚瞬間濡濕了他的頸項。 朱爾靜刹那間再也無法呼吸,清楚地感覺到她溫暖的體溫、灼熱的淚水和真實清晰的心痛,所有刻意保持冷靜自製的防備霎時崩潰。 他轉過身,用力地將她擁入懷裡,感覺到柔軟的小身子偎在他胸前瑟瑟發抖,一雙小手卻將他的腰環得牢牢的。 電光石火間,朱爾靜領悟到── 原來害怕失去對方的,不僅僅只有他而已。 朱爾靜曾以為婉婉是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一個最知心窩心的好妹妹。 但是在他真實身分大白的那一天,他這才明白婉婉在他的心目中,從來就不只是一個妹妹。 這天晌午,夏日荷開蛙鳴,綠樹底下,喬婉乖巧地伏在朱爾靜膝上,他手持木梳為她梳頭。 她柔順得像只小貓咪般,只差沒自喉間發出滿足的呼嚕呼嚕聲。 今天,是喬婉十六歲的生日,她向朱爾靜討得的禮物便是這個。 這份生辰禮物,甚至遠比爹爹送的「長命百歲」金鎖片,娘親送的翠玉鐲子,奶娘送的百寶繡花荷包,還要更令她歡喜開心。 「爾靜哥哥的手真巧。」她幸福地籲了一口氣。 「我真怕弄疼你。」他輕梳著她柔滑豐厚如緞的烏黑青絲,愛不釋手。 「爾靜哥哥永遠不會傷著我的。」自八歲以來,她對他永遠是無可救藥的崇拜與信任。 朱爾靜溫柔地捧起她出落得越發清麗的小臉,「不要對我這麼有信心。我畢竟是個男人,擁有鴻鵠之志,卻是粗枝大葉、驕傲不羈、自以為是……」 也永遠不會甘於被困在這小小井院之中。 喬婉凝視著他,小小聲問:「爾靜哥哥,你是不是想離開這兒,找皇帝報仇?」 朱爾靜聞言,目光閃過一抹警戒。「是你爹要你問的嗎?」 「不,不是。」她心一慌,急急解釋,「我爹爹從來沒有要我刺探什麼,他雖然是受命看管爾靜哥哥,但是他其實──」 「我知道。」他神情一松,淡然道:「喬將軍雖然盡忠職守,但從不是落井下石之人。」 喬婉不知該感到寬慰還是感傷好,怔怔地望著他。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