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侯爺吟詩來作對 | 上頁 下頁
三十三


  「我錯在不該在您面前打人,火上澆油,可是趙硯那小子不是誠心向三娘懺悔賠罪的,我又豈能容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叫三娘不開心?」雷敢神色凜然生威,朗朗正聲道:「我喜歡三娘,捨不得她受一絲委屈,也見不得她皺一皺眉頭,可是趙硯不顧她的意願,當著街坊鄰舍面前大嘴巴嚷嚷她退親的事,您覺得他存了什麼好心思嗎?」

  雷敢雖是土匪出身,性情疏朗豪邁,腦子不喜歡彎彎繞繞,卻是心思縝密細膩,尤其看人的一雙火眼金睛更是少有人能及,否則又怎麼可能年紀輕輕便能率領百萬雄兵南征北討,打下無數汗馬功勞,終致獲得皇上信寵,得以身居高位?

  能成為盛漢王朝四大侯之一,並統領護衛皇城的金羽衛,他又怎會是區區一莽夫?

  「趙硯……」卓老爹有些茫然,卻是搖了搖頭。「不會的,那孩子自幼投于老夫名下習書識字,性情雖懦弱了些,卻是個心善真誠的,若非如此,老夫又怎可能為他說話?唉,他上有父母,確實也是受家族所累,這才不得不做了毀約背信的小人。」

  見未來的岳父大人還在替那傻鳥辯解,雷敢一口火氣直竄上腦門,臉沉了下來,可一想起今日在自己懷裡哭得像小娃娃的粉團兒,他胸口便陣陣鑽心地疼,為了她,再大的憤慨不忿也得按捺克制下來。

  「哼,」他微眯了眼,語氣不冷不熱地道:「心善真誠又如何?惡人幹壞事那是天經地義,可最怕的還是自以為是善類,卻是處處好心辦壞事,滿口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的『好人』。」

  卓老爹如遭雷擊,又恍如醍醐灌頂,愕然地傻傻望著他。

  「卓伯父,我知道您也許還疼惜那個幼年的趙硯,可阿敢說一句,早在當年他乖乖低頭娶了慶城郡守家的女兒後,他就再沒有資格出現在三娘面前了。」他冷冷地道。

  他的粉團兒是個頂天立地挺著腰杆子做人的驕傲小娘子,又如何看得起都娶了親還膽敢來糾纏她的負心漢?

  不過,慶城郡守不奉召不得歸京,他的女兒和女婿卻悄悄遷進了京城……想幹啥呢?

  雷敢彷佛嗅著了一絲異常的味道。

  卓老爹不知他腦中盤算何事,卻是被他的一番話堵得無話可說,半晌後,嘟嘟嚷嚷地道:「老夫、老夫自然明白這個道理……總之,你早些把我兒送回來便是了。」

  「我都聽三娘的意思。」他露齒一笑,雪白的牙齒看在卓老爹眼裡根本是亮晃晃的炫耀和得意。

  「走走走,見你就心煩,老夫要睡了。」卓老爹惱羞成怒地揮揮手,像趕蒼蠅似的嚷嚷,隨即氣咻咻地一頭鑽回後院。

  「伯父睡好啊!」他笑嘻嘻地喊了一聲,卻聽見自後院方向隱約傳來像是什麼絆倒的聲音,立時改口,「伯父走好啊!」

  雷敢心情愉悅地起身,大手摸著下巴,面上笑容消失轉為深沉思忖,而後對空輕彈手指。

  「主子。」一個黑影倏然出現在他面前,恭敬跪下。

  「派幾名兄弟護好我岳父。」他再不嘻皮笑臉,濃眉微蹙,眼神深幽。「還有,讓人盯著趙硯,尤其是他妻子,明知自己夫婿正糾纏著前未婚妻子,卻還能按兵不動,這太反常了。」

  司馬白那個老狐狸養出的嫡親愛女會有多單純善良賢慧?

  除非,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無暇騰出手來整治她這個不著調的夫婿,和理應被她視若眼中釘的粉團兒。

  對比近日收到各封疆大吏、中郎將及郡守的種種異動線報,雷敢眸中精光乍綻——

  ***

  夫何姝妖之媛女,顏煉燁而含榮。普天壤其無儷,曠千載而特生。
  余心悅於淑麗,愛獨結而未並。情罔寫而無主,意徙倚而左傾。
  晝騁情以舒愛,夜托夢以交靈。
  ——蔡邕《檢逸賦》

  也不知道最後父子倆是怎麼解決爭議的,但心下惴惴的卓三娘還是在翌日的朝食長案邊看到了雷老爺。

  中年英氣大叔臉色詭異得很平靜,甚至還在她落坐的當兒,抬頭對她笑了笑。

  害她背後寒毛直竄,定了定神才恭敬地回以一笑。

  雷敢則是從頭到尾熱切歡喜地盯著她,好像她才是他迫不及待想吞吃入腹的菜。

  卓三娘開始後悔昨日氣衝衝離家的舉動了,尤其雷家此刻氣氛詭譎,自家爹爹自昨兒到今日也肯定是孤獨老人守著一口冷灶……怒氣褪去的她,悔愧開始一波波湧上心頭來。

  再惱火,也不能真把爹爹丟著不管哪!

  「那個,」她食畢了一小碗飯後,悄然無聲地收箸,對著正大杯酒大塊肉的雷家父子道:「多謝貴府昨日容我作客,三娘十分感激,如今左右無事,我也該告退歸家了。」

  「什麼?你怎麼就要走了?」雷敢一口飯梗在喉頭,慌亂地急忙咽下。「不是說好多住幾日的嗎?這、這才過了一夜呢!」

  好不容易粉團兒願意跟他回家,他都還沒好好趁著月色在她窗外吟吟詩啊作作對啊什麼的,她怎麼能就走了呢?

  人家阿默可說了,男子漢不能滿腦子只想著肉,還得跟心愛的伊人有那個……

  嗯,心靈交流,這才叫「婦唱夫隨」。

  阿默還說,粉團兒既是讀書人,肯定最愛聽那些濕呀幹呀咿咿啊啊的文兒,所以讓他這七八日忙著在皇宮裡排兵佈陣搞東搞西的時候,好好跟皇帝求教幾首。

  他可是冒著被皇帝指著笑了大半天的羞愧感,很不簡單才背會了一首「斑鳩」的。

  ——與此同時,皇宮裡的皇帝打了個大噴嚏,揉了揉鼻子後忍不住自言自語:「唔,也不知阿敢小子那首『關雎』背得如何啦?」

  見雷敢眼巴巴兒地望著自己,黑亮亮的虎眸好似淚珠子都要滾出來了,卓三娘吞了吞口水,竭力抵抗著那無辜可憐兮兮大狗般的懇求眼神……

  「哼,沒骨氣!」雷老爺看著自己這不爭氣的兒子,恨恨地把一隻燒鹿腿嚼得喀啦喀啦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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