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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第十一章

  七月流火,八月萑葦。蠶月條桑,取彼斧所,以伐遠揚,猗彼女桑。
  七月鳴鴉,八月載績,載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
  ——《詩經·豳風·七月》

  深夜,鄧箴好不容易「哄」得默青衣睡著了,躡手躡腳退出了寢堂,在月光下依然可見她嫣紅得像熟透果子的小臉蛋,仿佛都快要冒煙兒了。

  方才……他一吻再吻,吻得她滿腦子都糊了,嬌喘吁吁地伏在他胸前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若再不睡,她都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

  「我我我在瞎想什麼呀?」她忍不住猛拍自己發燙的雙頰,羞得連自言自語都結巴了。「我、我自己也該去歇下了,免得腦子真胡塗了。」

  在武婢的貼身隨護下,她還是先去弟弟們的院落巡了夜,愛憐疼惜地摸了摸兩個睡得四仰八叉的小豆丁臉蛋兒,而後轉至鄧細的院子去。

  自那日之後,鄧細果然安分了下來,除了少數幾次出門親自挑繡線、選成親的首飾頭面外,其他時候都乖乖待在房間裡繡嫁衣。

  鄧箴心放下了大半,可也有些不敢置信。細兒的性子,就真這樣不再鬧騰了?

  雖然她也心知肚明,以侯爺之威,侯府之勢,還由不得細兒膽敢說個不字。

  門外,猶可見裡頭燈火熒亮,她心念一動,輕敲了敲門。

  鄧細自行來開了房門,在看見她的那一刹那,眸底仿佛閃過了一絲什麼,可隨即消失無蹤,只默默地退開了身子。

  「你怎地還不睡?」鄧箴心頭滋味也極為複雜,糾結過後,平靜地開口,「婚期是三個月後,嫁衣能慢慢兒繡的。」

  「大姊姊,坐。」鄧細罕見地低眉順眼,還為她斟了一盞茶。

  她接過茶,卻沒有忙著喝。「你,還怨著我和侯爺嗎?」

  「我哪裡敢怨?」鄧細嘴角嘲諷地一勾。

  說來也悲哀,鄧箴見這個妹妹那藏不住的尖酸刻薄之意,不知怎地倒是松了一大口氣。

  反常即妖,細兒若是歡歡喜喜、毫無半點怨懟地甘心待嫁,她反而更擔心這個中是不是有什麼詭異了?

  「那人我也在屏風後見過一面,高大挺拔,器宇軒昂,雖然是武將,可看起來就是個知禮穩妥有規矩的,以後定會好好愛護你的。」她凝視著妹妹,「侯爺用心良苦,你我都該知恩才是。」

  鄧細嬌媚臉上的刻薄神情漸漸逸去,沉默片刻後,忽然哭了。

  「細兒?」她微微一驚。

  「大姊姊,對不起……」鄧細努力忍淚,卻還是哽咽難言,緊緊抓住了她的手,「都是細兒不懂事……我、我不服……也不甘心,可從沒想過你這些年來已經為我操碎了心,我實在不應該再這樣任性胡塗下去……」

  鄧箴眼圈也紅了,鼻頭酸楚,難掩激動地反握著她的手。「細兒你、你真的想明白了?」

  「大姊姊,我都要嫁人了,以後再也不能繼續做鄧家最愛惹禍的女兒,我、我是真的不敢再像以前那樣胡裡胡塗過下去。」鄧細淚汪汪地道。

  「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鄧箴淚眼迷蒙,卻滿滿是喜悅。「往後,你好好的和夫君過日子,相夫教子,平安幸福終老,這樣姊姊將來到了黃泉,也有臉見爹娘了。」

  「嗯!」鄧細哭了小半會兒,忽然有些遲疑又羞愧地放開她的手,怯怯地取過繡籃裡的一物。「大姊姊,可是我,我現在才知道我繡工好差,這嫁衣怎麼繡也繡不好,你看,連想先縫好一個荷包練練手都歪七扭八的……我這樣嫁人,真的不會讓夫君瞧不起嗎?」

  鄧箴破涕為笑,接過那只繡工拙劣的淺藕色荷包,溫柔地道:「傻細兒,姊姊可以教你呀。」

  「大姊姊,這個荷包真的太醜了,你別看。」鄧細懊惱地嘟起了嘴,就要搶過。「我再試著縫一個好的送給你,這個就鉸了吧!」

  「不,別鉸別鉸,我很喜歡。」她連忙阻止,小心翼翼地將荷包系在自己腰間,感動地對著妹妹展顏一笑,「這是細兒頭一回繡的荷包,姊姊會永遠留在身邊做紀念的。」

  「姊姊……你待我真好。」鄧細神情有些恍惚怔忡,喉音竟有些嗚咽了。

  「細兒,姊姊只盼你過得好。」她含淚笑道。

  能看到妹妹懂事,鄧箴忽然覺得過去這些年來的紛紛擾擾,經歷過的難過與痛苦,好似都值得了。

  接下來幾日,她們倆竟似又回到了舊日幼時相互扶持愛護的姊妹情深,鄧箴原有的莫名提防也漸漸放下。

  直到今日過午,抱著一堆綾羅布匹回到侯府的鄧細,興奮地將一匣子餌食塞給了她。

  「大姊姊,這是我今兒在東街慶元坊無意間嘗到的餌食,可好吃了。」鄧細興沖沖地道,「我吃了整整大半碟子呢,而且慶元坊每日只賣二十份,搶的人可多了,這一匣子還是我跟人磨了大半天才央求他讓給我的。看在我這麼辛苦的份上,你可得和姊夫好好吃完它。」

  「什麼姊夫?你、你這嘴也不把個門。」鄧箴小臉迅速紅透了,羞窘地瞪了她一眼。

  「現在不是,很快就是了。」鄧細抿唇一笑,催促道:「快去快去,這餌食涼了就不好吃了,還溫熱著的,你不是說姊夫……呃,侯爺這兩日胃口像是好些了,說不定今天他還能多吃得下一兩塊呢!」

  她也有些意動了,打開匣蓋看見裡頭乾淨精緻地裝盛著的八小方淡綠色的刻花餌食,花紋美麗,香氣撲鼻,不禁歡喜地微笑了起來。

  ——他應該會喜歡吧?

  鄧箴像捧著珍寶般,親自捧著匣子去了議事堂。

  文先生和燕奴正在對著半臥在軟榻上的默青衣稟報些什麼,見到鄧箴走近了議事堂門口,不約而同停下,而後眯眯兒笑了。

  「夫人來了。」燕奴大嗓門嚷嚷……

  鄧箴小臉紅霞滿布,羞得都想找地兒鑽去了。「不,不是。」

  「今天還不是。」燕奴對她眨眨眼,笑得可曖昧了,下一瞬卻悶哼了一聲,抱著自己的肋下假意倒退了三步。

  「主子,您、您見了夫人就不要燕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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