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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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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垂幕下,那個高挑痩削的身影半靠著,青絲三千丈披散在肩後,時不時喘嗽難禁,悶咳得仿佛就要咯出血來。 鄧箴手捧雕花食盒,佇立在房門口,望著寬敞清雅卻顯得寂寥的臥堂深處那端,那清痩憔悴的身影,眼眶驀地一熱。 相遇不過匆匆幾面,卻總是在她最狼狽的時候,鄧箴做夢都沒想過,今日再相見,印象中宛若謫仙的如玉公子己然痩骨嶙峋,仿佛一陣清風過,他便要乘風而去了。 胸口揪悶得陣陣生疼,她深吸了一口氣,總算勉強抑下眸底灼熱的淚意,抬起手在門邊輕敲了兩下。 「誰?」溫雅的嗓音此刻滿是沙啞疲憊。 鄧箴苦於「口不能言」,只能默默靜立在原地。 一隻修長如玉的大手輕撩開長幕,清俊蒼白的臉龐在見到她的一刹那不由僵了僵,心下一緊,終究還是平靜地道:「不是讓你回家嗎?」 她凝視著他,輕輕搖了搖頭,而後捧高了手中的小食盒。 「你……」默青衣眼神幽然,隱帶複雜之色。「往後不用搭理他們的任何請求,放下手中之物後,你自家去吧。」 她還是堅定地搖著頭,清秀小臉有著一抹溫柔的固執,上前將小食盒放在小案,便送到他榻上,掀開盒蓋惹得一縷桂花清香逸出,露出了裡頭一碟子切得四四方方、雪白中透著嫩黃的小巧白繭糖。 他的目光落在那迭白繭糖上,微微一震。 鄧箴伸出纖纖指尖,於小案處寫著:這個加了稷米、桂花、蜜等等,揉蒸而成,頗為適口,不易積食的。 他看著這道幼年久遠記憶中,幾乎要被遺忘了的餌食。 那年,微帶點沾粘,柔韌又清甜的白繭糖驅逐了唇舌間的苦澀藥味,令病痛纏身、日日苦藥入腹的孩子重展笑顏。 默青衣緩緩地拈起一小方白繭糖置入舌尖上,細細咀嚼,漸漸自慣常仿若嚼蠟的動作中,慢慢地透出了、感覺到了一丁點的香,一丁點的甜。 淡淡的甜意融化,旋即綻放開來的卻是清甜桂花香氣,奇異地撫平了胸臆間沉如重石的悶堵感…… 直到食畢那一小方,他又拈起第二方,鄧箴強忍著滿滿激動,眸光晶亮地關注著他吃完了第二口,盼著他能再吃第三口…… 只是默青衣並沒有再吃第三口白繭糖。 鄧箴目光中的喜悅瞬間黯淡了下來,繼而湧起的是深深的自責。 ……終究還是她做得不夠好。 「這白繭糖,很好吃。」那個溫雅的嗓音響起,仿佛隱隱透著一絲微笑。「明日還能再做嗎?」 她猛然抬頭,小臉亮了起來,忙不迭重重點頭。 默青衣凝視著她欣喜的笑靨,心神有一霎地恍惚。 不知為何,自那日化與樓驚鴻一瞥後,他對她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百思不得其解之餘,也曾為此感到心驚防備。 燕奴曾命人去查了她的底,回稟鄧氏一家並非世代居於蕎村,而是十六年前遷至此處,一向是耕作清貧度日,然鄧家父母卻在一年半前意外落水而亡,只留下了兩女兩子,當時小麼兒也不過六個月大。 是眼前這個看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清痩女子,一點一滴掙食餵養弟妹長大。 也是個相同被命運玩弄卻依然奮力相搏之人啊。 而一個清婉娟秀的年輕女子,要想自甘墮落著實太容易了,可她卻始終意志堅定、憑靠著這雙手供給一家四口溫飽。 思及此,默青衣眼神裡的審視漸漸淡去,繼之而起的是一抹悲憫的溫柔。 「這幾日就勞煩你了。」他輕聲道,「待我身子略好些,便會重金相謝,命人親送你回家的。」 鄧箴眼底的喜悅消失了,情急地猛搖頭,努力寫下:小女並非為金銀,我只想恩公早日好起來。 生怕他再度拒絕,她衝動地一把握住他的大手。 他心一跳,清俊臉龐竟悄悄地發紅了,略慌亂地別過頭去,忽覺氣息又紊亂不順起來。 「咳咳,你……我、我該喝藥了。」 鄧箴先是誤以為他的臉紅是發燒了,正擔心著,聞言急得跳了起來,對他比畫了兩下,隨即慌張張就往外沖去找人。 唉,此時她就分外懊惱自己為何要喬裝是個啞子了,這不是亂上添亂嗎? 默青衣看著她突然活似兔子般驚蹦出去的身影,不禁啞然失笑,目光不自覺地落在方才被她攥在掌心的手,那絲暖意仿佛依然蕩漾未消。 也許便是為了這一絲絲縷縷的溫暖,他也該自私的將她留下吧? 自那日侯爺竟肯吃下鄧小娘子做的白繭糖後,整個鎮遠侯府頓時沸騰了,上上下下欣喜若狂、樂不可支,幾乎把她當菩薩供起來,巴不得她能永遠留在侯府裡,好讓侯爺能多吃點、多補點,說不定這麼補著補著就能長命百歲了不是? 鄧家阿箴,就是鎮遠侯府的大恩人哪! 對此,鄧箴受寵若驚極了,每每看到大家對她奉為上賓的模樣,她都心虛得不得了。 不過就是……就是她做的吃食有幸能合了侯爺的胃口而已,況且她才是要進府來報恩的,怎麼反倒角色顛倒了? 代叔還不由分說地將她的住處安排在侯府內院中至為清幽美麗的一座獨立跨院中,撥了兩個女婢專門伺候她。 兩個奴婢伺候一個庖丁…… 鄧箴甚是苦惱,總覺坐立難安,直到看見女婢捧進來,此刻擺在她面前紅檀木矮案上三匹茜草色、秋香色和縹色錦緞,一匣子盛著簡單卻內斂的玉釵、玉墜,並言明是侯爺所贈時一一就再也憋不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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