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侯爺長命 | 上頁 下頁 |
|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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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青衣,你竟已淪落到了連一個貧女都憐憫的慘境? 你憐惜她口不能言,貧困甚苦,可她卻是好手好腳,身體康健,終老無憂,而你呢? 縱然坐擁權勢財富,人人景仰豔羨,抑是鏡中花水中月,轉眼即空……他永遠也留不住這世間原最平凡的一切。 比如策馬放歌,雲遊四海,好好活著,以及……放任自己去簡單純粹的喜歡一個人。 「多謝你的醃菜。」半晌後,他的語氣淡然得聽不出任何情緒,平平和和地道:「今日這一壇權當那日無意間的出手相救,此後兩不相欠,你也無須再稱我恩公。」 他……生氣了?她可是做錯了什麼? 鄧箴滿滿心慌意亂,想問,想解釋,可方才自己都喬裝不能說話了,萬一現在勉強開口,聽進他耳裡豈不又是一場罪過,說不定、說不定他還以為自己是存心戲弄他? 想寫於掌上,好叫他知,可車簾已然垂落,他的拒人於千里外之意再明顯不過。 「你自去吧。」默青衣嗓音淡然的命令,「燕奴,走。」 鄧箴愣怔住了,最後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馬車驅動,護衛簇擁,將自己遠遠拋於後。 她心底沒來由地一片空蕩,佇立原地,神情悵惘。 而那頭,于回侯府的路上,燕奴忍了又忍,還是硬著頭皮開口: 「爺,若您對那女子有意……」 密遮的車廂內,沉靜良久後傳出了一聲微帶嘲諷的輕嗤,也不知嘲笑的是旁人還是自己。 「燕奴,無論是她的身分,還是我的壽元,都不允許你所說的情況出現。」 「爺,您會好的。」燕奴虎眸發赤。「況且,那小娘子不過是個區區庶民家人子,若能做侯府妾,也是她的福……」 燕奴自知是逾了規矩,可他自隨侍侯爺以來,還從未見侯爺曾對任何一名女子有過今日之舉。 「燕奴,你多想了。」默青衣語氣極淡。 對她,乜不過是……有一霎的同病相憐罷了。 燕奴不敢再言。 接下來四周陷入一片靜默,唯聞馬車輾過官道的轆轆聲。 「方才,」片刻後,車廂內那低沉嗓音遲疑地響起。「本侯的話是不是……有些傷人?」 燕奴眼睛一亮,卻恭謹地回道:「燕奴不知,但是一一」 「但是什麼?」 燕奴聽出了主子語氣清淡中的一縷不安,虎眸湧現了笑意,卻仍一本正經地道:「但燕奴觀那小娘子面色蒼白,神情寥落,呆若木雞。」 車廂內的默青衣又沉默良久,久到燕奴隱隱心驚膽跳,以為自己喬張作致過度、畫蛇添足了。 「那醃菜,確是極好的。」默青衣清容不知怎地有些發熱,隨手取了卷置於車內矮案上的錦帛,邊展開邊狀若無意地道:「往後……咳,還是讓人定時去購置點。」 如此,她的日子或許也能好過些。 「諾!」燕奴咧嘴,雪白牙齒在陽光下分外燦爛。 難得侯爺對一個女子略略上了心,身為誓死效忠的武奴,定當是要好好「看顧一二」的。 §第四章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靜女其嫛,貽我彤管。彤管有蟑,說懌女美。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 ——《詩經·邶風·靜女》 這頭,鄧箴幾是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心裡亂糟糟,卻也理不出個明白來。 恩公為什麼生氣了?是不喜歡她的自作主張嗎?還是他只喜食醃菜,不喜略帶腥香味的鱭魚醬?可那罎子尚未開封,論理說恩公是嗅聞不著的,又怎會立時生厭? 腦子越想越亂,越發患得患失,若非素來冷靜自持慣了,她說不得早就衝動地追過去問個明白了。 「罷了罷了,」她將裝著五銖錢的荷囊擱在矮案上,神情落寞中帶著一縷感慨,自言自語。「我既報答不了恩公高義,又何須再多想?他是喜也罷,是厭也罷,我和他,往後也當是再無相見之日了。」 他是那高高在上,皎潔高華的天邊月,而她卻只是這濁世中的腳下泥。 「大姊姊,有人來了。」小豆丁鄧甘激動興奮地跑了進來,拉著鄧箴的衣角。 「還有吃的,糕糕……果子……好多吃的!」 她心生疑惑,先將今日賣了醃菜的荷囊鎖進鬥櫃裡,摸了摸鄧甘的腦袋瓜,柔聲問:「慢些說,是誰來了?」 「穿紅紅的,大娘!」鄧甘含著小手,歪著頭,笑得好燦爛。「大姊姊,大娘拿好多吃的,弟弟可喜歡了。」 「弟弟喜歡,那甘兒不喜歡嗎?」雖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還是被大弟趣致的憨態逗笑了。 「甘兒喜歡!」小豆丁興沖沖地蹦著,含得口水濕答答的小手直揮。「好多好多喜歡,比弟弟還喜歡,甘兒是哥哥,能多吃一份!」 「傻甘兒,」鄧箴嫣然一笑,好脾氣地教導著,「你是哥哥,得疼弟弟呀,有好的,就該和弟弟一起分享,拾兒那麼小,那日吃炒豆子的時候可都記得分你的,是不是?」 鄧甘渾圓的大眼睛眨了眨,臉上有些掙扎,隨即害羞地抓了抓頭。「嗯!甘兒要做好哥哥。」 「好甘兒,真乖。」她忍不住抱著透著嫩嫩奶香味的弟弟親了一口,贊道。 鄧箴攜著大弟來到老舊窄小的廳堂,見到了那個鬢插紅花的媒婆,還有矮案上那己打開來的四色封盒時,溫柔的笑容霎時冷了。 這是做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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