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癡心好朋友 | 上頁 下頁 |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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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漸漸消失在窗外,暮色緩緩取而代之,空氣裡飄蕩的除了音樂,只有寂寞。 也許她真的一個人蝸居太久了,也許她真的應該安排一次旅行,到國外走走,把全部該或不該的感情統統都遺落丟棄在臺灣,等到流浪夠了,回來了,她或者會發現原來她的生命的本質裡根本就不喜歡項康,而對他的迷戀,也只是出自於習慣罷了。 她手裡的畫筆停頓在一團深藍如天空的色彩裡,對這個突然冒出的念頭有些心動。 「好吧,等完成手頭上這本稿子,領到了稿費,我就出國去。」她喃喃自語。 微薄的童書稿費雖然無法讓她去嚮往多年、童話的起源地——德國,但是到泰國玩一趟總沒問題吧? 門鈴乍然響起,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哪位?」她從門上鷹眼看出去,只看到一隻大大的披薩盒。 「送披薩的。」熟悉低沉的嗓音模糊傳來。。 陳蘭齊呼吸一停,顫抖著手急忙出門,壓根兒忘記剛剛還信誓旦旦要把項康隔離在十萬八千里外的決心。 「你怎麼來了?」她後退一步,讓他進來。 「陪我吃晚餐。」項康一臉倦色,嘴角勉強扯動一個若有似無的微笑,絲質襯衫鬆開兩顆扣子,袖子卷至手肘,向來挺拔的身形因疲累而略略佝僂。 一見到到他疲累的臉龐,陳蘭齊心一疼,掩上門後,迫不及待地替他倒了一杯熱咖啡。 「你今天不是要開一台重要的刀嗎?」她柔聲問,將那只柳綠的胖胖耳杯遞給他。那是他專屬的杯子。 項康深邃眸光閃過了一抹感激,習慣性地在窗邊席地而坐,靠在「火影忍者」的大抱枕上,喝了一口香濃的黑咖啡。 「為什麼你煮的咖啡總是特別好喝?」他抬頭看著她,「有什麼特殊秘訣嗎?」 「買最新鮮的豆子,一次半磅,喝完了再買。」她在他面前坐下來,懷裡抱著魯夫大抱枕,關注地注視著她。「你看起來好累,今天這台刀不順利嗎?」 「不順利。」他揉了揉眉心,籲出一口氣,「病人大出血,我們幾乎失去了他,幸好及時用內視鏡輔助修復了心臟血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她目光柔軟地凝視他,溫言道:「無論如何,手術康復,成功了,病人也會康復,你還是救活了一個人,結果總是好的,對不對?」 「不,不夠好。」項康煩躁地抬手爬亂濃密的黑髮,掩不住懊惱與自責。「病人有糖尿病,我應該事先和新陳代謝的醫生再多開幾次會議,再確認一次病人的身體狀況是不是適合動刀——」 「那好,我問你,你在開這台刀之前,已經和相關的醫師們共同會診、開過幾次會了?」 他沉默了半晌,才勉強開口:「四次。」 「最後確認可以進行手術,是你個人下的決定嗎?」 他濃眉打結,心不甘願地承認,「是所有會診的醫師一致決議的,但是我應該——」 「對,你應該防止萬分之一可能出現的危險,畢竟這是一條寶貴的生命,而且我知道你最引以自豪的不是精湛的醫術,而是你從站上手術臺起到現在,從不失手,也從未放棄過任何一位病人。」她目光直直望入顯得震動的眸底。 他目光灼熱,難以置信地盯著她,那樣專注的眼神令她不禁雙頰發燙,幾乎忘了底下要說什麼。 陳蘭齊略定一定神,懇切地道:「可是我也記得你說過,每一次手術都是在鬼門關前和閻王搶人,因為心臟和腦部是人體最脆弱多變的器官,萬分之一的突發意外永遠都有可能會發生。但是能夠面對所有緊急狀況,能夠及時找到問題,解決問題,是每一位優秀的心臟科醫師應該做到的,不是嗎?」 「你竟然還記得?」他有些驚訝。 「那是你第一次替病人做心臟繞道手術,站了十個小時,結束後臉色蒼白得跟個鬼似的坐在診療椅上,我問你為什麼要做這麼辛苦又壓力這麼大的工作?你當時告訴我的話。」 「我記得你那天帶了雞湯給我,用保溫壺裝著,在醫院裡足足等了一天,後來打開來的時候,雞肉都燜爛了。」項康的眸子因回憶而變得溫柔。「我還笑你當我是沒牙的老歐吉桑……」 「對呀,那時我一氣之下,還真想把整壺雞湯都澆到你頭上去!」她輕笑了起來。 「嘖嘖嘖,還真沒見過像你這麼小鼻子小眼睛又愛生氣的——」他突然停頓,故作恍然大悟,「仔細想想,我有見過,你不就活脫脫是童話故事『彼得潘』裡那個愛嘮叨又小心眼的小鈴鐺嗎?」 她的笑容微斂,佯裝渾不在意地聳聳肩:「對啦對啦……是說,我們可以吃披薩了嗎?你買的是什麼口味?」 「喏,你最愛的夏威夷披薩,雙倍起司。」他笑了,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 陳蘭齊叫自己不要因為他這不帶任何男女含意的親匿舉動影響,自顧自打開披薩硬紙盒蓋,撕下一塊鋪滿起司的披薩,咬了一大口。 把嘴巴塞滿了,她就不會失控地說出一些危險的、忘情話來。 項康眸光含笑地看著吃得像個小孩子的她,不忘用紙巾替她擦擦黏了一小塊鳳梨屑的嘴角,「慢點吃,披薩大得很,我又不會跟你搶。」 她努力咽下滿嘴食物,正想說什麼,他口袋裡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 「我是項康。」他心不在焉地接起手機,眼神暮然亮了起來,喜悅地問:「香華?啊,可惡!我忘了你是今天回國……」 陳蘭齊一僵,低下頭,機械化地將披薩一口一口送進嘴裡。 沉重如擂鼓的心跳聲,依舊阻隔不了那頭傳來的、他愉快溫柔的笑語—— 「……都是我不對,別生氣了好不好?我馬上飛車去接你,晚上我帶你去吃你最愛的義大利菜。」項康嗓音低沉地哄誘陳蘭齊模糊地聽見手機那端傳來略略提高的發怒女聲:「為什麼又是陳蘭齊?她幹嘛老是陰魂不散?她是不是對你別有用心?我不管,我要你現在就來,我才是你女朋友……?」 項康略顯懊惱和不安地瞥了好友一眼,眸光帶著濃濃的歉意,以手捂住手機,無聲地對她說了「對不起。」 她臉上笑容好不瀟灑,對他比了個「別在意,你快去吧!」的手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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