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沽嫁 | 上頁 下頁 |
| 三十九 |
|
|
|
「商東家又何必自謙?」 商岐鳳不作聲,不願再多做解釋。 「本王想,這並非商兄大膽違抗聖命的真正原因?」靜王盯著他。 他面無表情,黑眸深邃幽然不可測。 「堅持抗旨不娶,顯然是府中早有所愛?」靜王一挑眉,笑得像只老狐狸。 商岐鳳臉色驟沉,眼底殺氣一閃而逝。 明知他已身在囚籠之中,靜王還是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莫氣莫氣,本王提起『她』,並無他意。」靜王趕緊笑道,「本王也是個多情人兒,自然明自商東家的心情,唉,想本王當年苦苦暗戀——」 「王爺話說完了嗎?」他冷冰冰開口。 「商兄,你這是叫本王可以滾了嗎?」靜王訕訕然了一下,又複露出笑容。「唉,明知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可一邊是皇家兄長,一方是民間友人,本王無論如何都得做這個魯仲連,好生為你們兩邊排解個皆大歡喜的結局才行。」 「王爺客氣了。若非王爺從中籌劃,穿針引線,朝廷又怎能如此光明正大假借五船私鹽一事,插旗鳳徽號,理所當然地獲取那三成股利?」 靜王的笑容一僵,眸底掠過一絲警覺。「商兄這話說得奇,本王怎麼半句都聽不懂呢?」 商岐鳳突然笑了,卻是笑得一絲暖意也無,揶揄道:「王爺如此不居功,當真是皇上之幸,國家之福了。此計瞞天過海、借刀殺人,用得甚妙……原來作賊和捉賊的都是同一個人,又有誰能想得到呢?」 靜王沉默了半晌,再開口,聲音平板而冷淡,「你是如何知道的?」 「王爺計畫得半點痕跡不留,一切都合理得令人無法懷疑。」他語氣淡然,像是在說什麼微不足道的傳聞小事一般。「但正是所有的步驟都太完整太順理成章了,這才叫人起疑。」 「有何可疑?」靜王劍眉緊皺,面露不悅。 明明,他都讓人處置好了…… 「在我查出原來收賄走私之人,就是我鳳徽號蘇州的大掌櫃後,急收細軟往北逃逸的他,偏偏在半路上被強盔斬殺奪財……」商岐鳳皮笑肉不笑地盯著靜王,「天下就有那麼多巧合之事?」 「你只為這一點,便識破我計?未免也太輕率。」 「王爺破綻自然不止這點。」 「何以這麼說?」靜王不服氣。 「其一,海衙關總兵昔日由靜王府出身,王爺是他的正主,面授機宜,自然方便行事。」 「關京自我府中所出,此事素來機密,你又是如何得知?」靜王臉色變了。 「王爺有王爺的情報網,商某雖是一介商人,自然也有自己的門道。」 靜王臉上神情七分氣惱又帶三分佩服,最後長長籲了一口氣,無奈地笑了。 「南方商業霸王,果然不容小覷。」他搖了搖頭,隨即好奇地問,「還有呢?本王又遺漏了什麼?」 「其二,鹽乃由朝廷包辦通運售賣之利,例往民間走販私鹽,一次至多兩船即屬大宗危險進貨,蘇州大掌櫃有何能耐,可以一次就弄得到五大船的鹽貨?那自然是從官中鹽庫取出的。」商岐鳳冷靜地分析,「而且商某也親自上船檢查了漏留在艙底木板夾縫間的鹽粒,雪白精細,非一般坊間粗制私鹽可比——若說不是官鹽,恐怕王爺也不信吧?」 「嘖,那幫子蠢貨,連幾粒鹽也掃不好。」靜王懊惱。 「其三,私鹽雖茲事體大,以王爺之權,當然能輕易壓下,但是官股插旗民股,商某提出要皇上的金印記為信,王爺卻眼也不眨便慨然答應。萬歲爺的金印,若非萬歲爺事先應允蓋這個印,就算位高權重如王爺,恐怕也不敢擅自作主。」 此計環環相扣,只要想通了其中一環,如此順藤摸瓜,也就不難拆穿背後真正圖諜之人,真正圖諜何事。 「夠了夠了,本王生平還從沒聽商兄開口說過這麼長的一番話,說得本王頭都痛了。」靜王支著頭,好似不勝苦惱。 「這一切都指向銀子,皇上想將公主下嫁給我,看中的不外是鳳徽號每年比國庫還可觀的收益。」 「商兄是聰明人,」靜王終於又笑得出來了。「既然如此,何不就答應了聯這份親?從此後皇家有勢有財,你商家有財有勢,何樂不為也?」 「不。」他似笑非笑地道:「我想和王爺談的,是另外一種交易。」 靜王含笑的眸光倏然斂止,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哦?商兄倒是說說看。」 「魚幫水,水幫魚。」商岐鳳眼神銳利地盯著靜王,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我是商人,只願意和熟知遊戲規則的人『談生意』。」 靜王陷入沉思,沉默了很久很久,突然轉移話題道:「皇上此次是不惜一切,勢在必得。」 「可想而知。」他眸光幽然,微微牽動嘴角。 「商兄真決定了?」靜王眼神突然變得有些奇怪,「不後悔?」 「富貴險中求,有何後悔?」他的語氣輕描淡寫極了。「換作是王爺,您會後悔嗎?」 靜王驀然笑了,笑得好似頑童般狡猾有趣。 「唉,弄得不好,是會殺頭的呢……」 他默不作聲地盯著靜王。 「好吧好吧,看在本王和商兄這麼合拍的份上,那敢問商兄這頭一步想怎麼做?」靜王笑嘻嘻地問。 「請王爺盡全力……」商岐鳳淡淡地開口,「痛毆商某。」 靜王頓時張口結舌,呆掉了。 六百萬兩上繳之後,又整整過了漫長、煎熬如一生的兩個月。 她日日食不下嚥,閉眼也不能寐,等得頭髮都要白了。 終於,把他盼回來了—— 談珠玉顫抖著,雙腳猶如釘在地面,癡癡地望著出現在房門口那熟悉高大的身影,幾疑在夢裡。 他終於回來了。 她不敢呼吸,不敢動彈,像是深怕一動,他又會消失在眼前。 可……可是為什麼他臉龐、頸項處竟是傷痕累累? 顴骨有著青紫痕跡的舊傷,挺直鼻樑猶留有淡淡淤色,像是曾被打斷過一般。 他剛俊沉鬱如故,可容顏卻清減憔悴得令她心痛難禁,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她從來沒看他這麼落魄狼狽過。 他可是鳳爺,是掌握天下買賣生殺大權的南方霸主,他怎麼能遭遇到如此不堪的侮辱與對待? 「你受傷了?他們、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待你?」她忘形地沖上前,小手顫抖,憐惜又心疼地想撫觸他的傷痕,卻又遲疑地一頓,急忙縮回。 她怕自己會碰痛了他。 消瘦了許多的商岐鳳,深邃黑眸深深地盯著她,將她這一切微妙的舉止盡收眼底。 「他們要的都得到了,為什麼還要傷害你?他們太可惡!太可惡了!」她心一痛,幾乎墜下淚來,忿忿咬牙道:「皇上就可以這樣欺負人嗎?這還算什麼護國安民的仁君?」 「皇上如何重懲我,你在乎嗎?」他沙啞地開口。 淚珠猶在眼眶裡滾動,談珠玉聞言卻是一呆,刹那間悽楚心酸幽怨感傷齊齊湧上了心頭。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