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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她在決定搶下這樁任務前,已籌劃計算過無數次,最後確定計畫嚴密妥當、萬無一失,達才向商岐鳳包攬下此事的。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負責押船的十五名掌櫃和數百船夫連人帶船貨全被扣在海關衙口,因為其中五船的真絲不知幾時遭人掉了包,竟換成了私鹽,而走私販賣私鹽卻是犯了國禁!

  輕則貨物皆盡沒收,人員全數打入大牢待秋決,兩邊買賣東家連坐賠償钜金,並且立刻摘下店號招牌,有生之年不得再經商交易。

  重則查封抄家、株連九族。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談珠玉急急趕到海衙,臉色慘白若紙,雖然努力想鎮定、冷靜下來,趕緊設法止血、減少損失,避免讓傷害擴大。

  但是海衙那兒居然對她親自奉上的十萬兩銀票視若無睹,還一副公正無私,鐵面無情地嚴詞勒令鳳徽號立刻交出主謀首犯,並且等候朝廷重懲發落!

  她奔波了整整一日,極力動用一切可用人脈、資源,可就連鐵叔這個鄰州的老總兵、老同僚出面官說也被打了回票。

  事已至此,宛如天柱斷傾,再也無力可回天。

  談珠玉頹然地跌坐在書房裡,臉色蒼白如死,一顆心直直地往下沉。

  無止境的黑暗和絕望逐漸朝她圍攏傾軋壓迫了下來。

  ——遭人陷害了。

  定是有人內神通外鬼,這才能將一百五十艘船其中的五艘掉包挾帶,那人並且還暗地通知海衙進行搜查,若非如此,海衙哪有那麼大的膽子敢扣鳳徽號的船?又豈有通天本領確定是哪五艘船載了私鹽,且一舉查獲?

  這個包藏禍心的混賬究竟是誰?究竟是誰要致鳳徽號——不,是致她於死地?

  談珠玉臉色煞白,渾身冰冷戰慄。

  她有負他的重托,將這筆最重要的大生意徹底搞砸了,他會怎麼想她?他往後還怎麼信任她?

  談珠玉,你怎麼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她恨不得殺了自己。

  「主子,鳳爺……命你立刻到議事堂去。」若兒無助地絞擰著衣角,難過地看著她。

  談珠玉扶著桌沿撐起了雙腳,心中一片冰涼。

  「我知道了。」她的聲音出奇冷靜平穩。

  到了議事堂之後,眾人幸災樂禍的眼神,商岐鳳盛怒鐵青的臉色——

  啪!

  談珠玉臉頰炸起燒辣辣劇痛感,他大掌重重一捆,幾乎令她踉跪跌倒在地。

  「這樣的錯誤,」他字字冷厲如箭,「不准再有第二次!」

  「賤妾明白。」

  疼痛的不僅僅是雙頰,還有喉頭那口硬忍住的濃濃血腥和悲憤。

  一切的一切,猶如惡夢與殘影相疊,過去和現在交錯。

  這些年來,她苦苦奮戰,忍辱求生,努力不讓命運無情的大浪一次又一次將她打沉下去,她還沒有復仇成功,還沒有奪回原屬於她的所有,她絕不允許自己倒下!

  只是這一次,她旺盛的鬥志幾乎全被擊潰了。

  白天燒入骨髓的痛苦,在夜晚驚醒之後,夾帶著過去的血和淚,繼續不斷不斷地啃噬起她。

  當年……惡夢殘影再度浮現……

  那夜,下了場寒惻惻的秋雨,嘩啦啦地擾得人恁般心煩。

  十四歲的談珠玉烏黑髮絲上別著蕊小白花,清麗依舊,只是往日笑吟吟的眼神被濃郁得化不開的憂傷取代,瓜子臉上常帶著一絲令人心酸的茫然無措。

  原本是個備受雙親寵愛的小女孩,經過父親病亡的打擊,一夜之間像是白白長了好幾歲。

  「虎姑婆拍著門,啞著聲音喊:『開開門哪,我是你們的姑婆,我來看你們來了,快把門開開哪!』」她摟著妹妹,翻著童本兒,一字一字地念。

  「不能開!不能開!」囡囡又害怕又愛聽,胖胖小手緊緊捂著雙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緊盯著姊姊。「然後呢?然後呢?他們開了嗎?」

  「開了。」

  囡囡抽了口氣。「丸蕩了。」

  「是完蛋了。」她想笑又忍住,「要是囡囡,可開不開門呢?」

  「不要開!不要開!」囡囡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囡囡真聰明。」她一笑,突然聽到外頭一陣擾攘。

  還來不及反應,砰地一聲巨響,緊閉的門扇猛然被踹開。

  「虎姑婆來了!」囡囡嚇得尖叫起來,急急躲進她懷裡。

  「囡園別怕,沒有虎姑婆。」她抬眼怒視那不知哪兒來的莽撞之人,卻沒想到雙臂一陣劇烈痛楚,她和懷裡的囡囡都被來人兇狠粗魯地往外拖去。

  她又驚又怒又害怕。「你們是誰?你們要幹什麼?」

  「好痛——姊姊——我要姊姊——」囡囡嚇得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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