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沽嫁 | 上頁 下頁


  這副象牙小雙陸原是爹爹特地命工匠打磨做給她的,當年她五歲,手小,這樣小小尺寸的棋子兒拿在手中恰好。

  雙陸也是爹爹教給她的,而且她學得又快又好,八歲那年不需爹爹刻意相讓,五局裡就能勝上四局。

  「爹……」她將那盒雙陸緊緊壓在胸口,心如萬針鑽刺。「為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為什麼?」

  這些年來的痛苦怒濤洶湧地排山倒海而來,一瞬間幾乎完全擊潰了她……

  當天晚上,宮紗燈燃,珠簾輕垂。

  商岐鳳踏入薔薇軒,深沉的眸光落在斜倚在貴妃榻上,自斟自飲的她身上,眸光閃過一絲異樣。

  她沒有綰發,烏黑長髮如瀑披散得一肩一背,望著他,嘴角浮起一朵迷蒙的微笑。

  「爺來了。」

  他沒有出言譴責她沒起身相迎,也沒有對她喝得半醉的嬌醺模樣皺眉,只是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拿過她手上的琥珀杯,將裡頭的酒一飲而盡。

  「好酒。」他舔去唇畔一絲酒漬,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杯底殘豔。

  「封壇十六年,埋于梅花樹下,溫州奉秀老鋪的女兒紅。」談珠玉半醉半醒,神情嫵媚地睨著他,「爺府上珍藏的,自然是好酒。」

  明明被酒意烘托得豔麗無匹的如花嬌靨,卻帶著一絲蕭瑟和三分淒美,他深深注視著她。

  「你有心事。」他嗓音低沉有力。

  「哪有呢?」她淺淺一笑,慵懶的嬌軀略略努力想振作起來,沒料想不勝酒力地一晃,他及時伸臂接住她柔弱無骨的身子。

  「當心。」他皺起眉。

  「爺……」她抬起迷蒙醺然的眼,笑容有些慘然,「假若妾身能早幾年遇見你,那不知該有多好?」

  他眸光如炬地盯著她。

  談珠玉剪水秋瞳淚光閃閃,掩不住淡淡哀傷。

  若早幾年前,爹還在,娘活著,囡囡猶陪在她身邊,她也還是談家三房那個嬌貴天真的大小姐,什麼都是有可能的。

  可現在什麼都太遲了。

  她並不愛他。

  她也永遠不可能愛上任何一個男人。

  她只要男人的寵倖和勢力,好去毀滅她至恨的仇人!

  昨夜的激情,雖然是那麼樣銷魂蝕骨,可那樣的情欲也只是一場飛蛾撲火,就為了圖那一點亮,為了貪那一點暖。

  她完全不愛他,她只是太寂寞了,寂寞到去貪圖從他身上汲取一絲絲體溫且可悲的對此戀戀不忘。

  「……謝謝你。」她低低道。

  「謝我什麼?」他眯起雙眼。

  「謝謝你送我那副雙陸……謝謝你那日和我對弈……更謝謝你帶我走……」她仰起頭,深深望入他眼底,「並且給了我希望。」

  商岐鳳目光一寒,一把推開了她,逕自起身。

  「爺?」她身子一僵。

  他眼神漠然如冰,冷冷盯視她。

  「既然醉了,就歇著吧。」他轉身大步離去。

  談珠玉醺然醉意霎時化為冷汗,嬌軀掠過一波戰慄,茫然失措地瞪著他寬闊的背影。

  她——做錯什麼了?

  給了她希望?

  商岐鳳陰沉著臉,負著手佇立窗前。

  她錯了。

  他不是英雄,不是情聖,只是個商人。

  他要女人,只為那滑如凝脂軟玉溫香的胴體,他從來沒有給過任何女人錯誤的幻想和希望。

  他要的是追逐肉體極致的歡愉,不是任何女人的感激,更不需要女人的虛情假意。

  若以為能夠在他身上榨出那些虛幻可笑,不值一文的情情愛愛,那麼她是遠比她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還要愚蠢太多了。

  「命海棠準備侍夜。」他對守在門外的隨從下命令。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