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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他買了她以前曾經提到過的各式甜點,有老楊的核桃酥、李家鋪的棗仁糕、高家大娘的豆腐腦,然後站在門口等著,期望能將這些她平素愛吃的點心送到她手裡。

  他想再見她,尤其是期盼見到她的笑臉,她眼兒晶亮,對著甜食露出的那一朵幸福滿足的光芒。

  只是馡人悠哉悠哉地閉門讀書,邊嚼五香花生米,邊看千字文,再看一會兒唐詩,一下子搖頭晃腦、一下子拍腿讚歎,硬起心腸不去理會門外的聲聲呼喚。

  有時候著實忍不住了,她會到門邊與他隔門對話,老實不客氣地掏他回去。

  「馡人,你開開門,讓我進去,我們好說話。」杉辛聞懇求著,清雅的聲音都喊啞了。

  「杉大公子,你請回吧,甜點我屋裡多得是,不用你來費心。黃家千金還等著跟你吟詩作對呢,你不跟她花前月下甜甜蜜蜜,跑到我這兒來胡亂獻什麼殷勤?我是什麼身分呀?你也不怕有損自己高貴的聲譽?」

  他滿心酸楚糾疼,苦苦乞求,「馡人,你原諒我好不好?我已經想明白了,黃小姐不是我要的,她自始至終都走不進我心裡,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的心裡早已經有個珍貴的姑娘住進來了,以前我不懂,所以傻傻地傷害了你,但你千萬千萬要相信我,你就是我心底的那個姑娘……你聽見了嗎?馡人?馡人?」

  她心裡震動,小臉緋紅,被他聲聲真摯的告白震撼得頭暈眼花……可是她不願相信,也不要相信了。

  情話多麼好聽,只可惜是包了糖衣的苦藥,等到外頭的甜蜜滋味漸漸褪去後,剩下的只是無窮無盡的苦澀,她已經嘗過也嘗夠了。

  「聽到了,你可以走了吧?」她無動於衷,拚命想把他趕回去。

  人是會變的,她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傻呼呼的,熱血一湧就拿頭去撞得滿頭包的袁馡人了。

  杉辛聞的心好痛好痛,早知道自己活該如此,但無論如何他都要挽回她的心,不管希望有多渺茫,過程有多艱難。

  愛過方知情重,醉過才知酒濃,而他,卻是唯有失去了,才知道真情的珍貴。

  他絕對絕對不放手了。

  「馡人,我不回去,如果你不出來見我一面,我就站在這兒等到你出來為止。」他難得地執拗了,將裝盛著精緻甜食的羅鈿梅花攢心盒子放在石階上,然後也不管階上灰塵髒,一撩袍子就坐了下來。

  馡人原是不想管他,可想著他一個大男人坐在她家大門口,叫左右鄰居見著,多難看啊。

  「好,有你的!」她氣呼呼地跑進廚房。

  聽著腳步聲由速至近,杉辛聞原本沮喪的神情驀地歡然飛揚起來

  他的人兒還是捨不得他的。

  門呀地一聲打開,他歡喜地轉過頭,嘩啦啦一盆水迎面潑來,潑得他渾身都濕了。

  杉辛聞呆了呆,有一瞬間回不過神。

  「走不走?不走的話我再去弄一盆來。」馡人面色兇惡的吼道。

  可惡,為什麼一見著他被潑得一身狼狽,容顏滿是憔悴和脆弱,她的心忍不住陣陣的不舍?

  她拿著空空的水盆,像是在氣他,更是在惱自己地猛然一跺腳,「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滾——」

  門又砰地關上了。

  「馡人,馡人……」杉辛聞回過神來,急急撲向關上的大門拚命拍打。

  該死,他真想狠狠痛毆自己一頓,剛剛有機會可以跟她解釋,他發什麼傻?竟讓機會從身邊溜走?

  他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笨瓜。

  華燈初上,馡人獨坐油燈下,食不知味的翻攪著盤裡的菜。她的目光總會不自覺地瞥向外頭,然後再急急收回。他……還在外頭嗎?「討厭、討厭、討厭……」她忿忿地戳著碗裡的飯粒,「為什麼在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把他忘掉,再也不想他、不理他之後,他卻又出現在我面前糾纏?」

  難道男人天生賤骨頭,送上門的不珍惜,直到失去了才苦苦追求嗎?

  她想笑,又覺得荒謬,但更多的是心痛。

  「你說你心裡有我,是真的嗎?」她低低喃語,「恐怕你只是新鮮的到不了手,到手的就嫌不新鮮,誰知道你是不是現在一時寂寞才心裡有我,等到我真的回到你身邊了,轉眼之間,又是黃家高不可攀的蘭秀小姐更好了?」

  不能心軟,不能心軟呵。

  她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袁馡人了。

  此刻,大方鏢局門外,被潑了一身濕的杉辛聞,未曾回府換過衣裳,依舊苦苦地守候在門前。

  一襲衣裳從濕穿到幹,晚風陣陣吹來,他開始打哆嗦,但還是不願意離開一步。

  「馡人,馡人……你怎麼忍心不再讓我見你一面?」他喃喃自語,聲聲淒惻。

  陡地,一陣匆促的腳步聲傳來,原來是諸葛管家帶著家丁和侍衛趕過來。

  「公子,你果然在這兒。」諸葛管家又是心急又是不舍,一看見縮在石階上微微顫抖的杉辛聞,急忙一個箭步上前,將手中的披風搭上他肩頭。「你得為國珍重,顧念著自個兒的身體呀,要是你有個傷風頭疼的,教我們這些下人怎生是好?馡人姑娘也會心痛的。」

  杉辛聞微微一震,呆滯的目光迎向諸葛管家,雙手緊緊攀住他的,「諸葛管家,馡人最聽你的話了,你快幫我說情,讓我再見見她好不?我求你了。」

  諸葛管家聞言,心裡一陣歎息,「公子,你的婚事和幸福一直是老奴牽掛在心頭最重要的一樁事,照理說老奴是該幫你的,只是……只是那天你真的傷馡人姑娘太重,怕是老奴開口幫著勸也沒用了。」

  公子沒瞧見那天馡人姑娘離去時,那臉色慘白、狀若遊魂的模樣,真是觀者心碎,聞者流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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