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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蜀王命下屬僚人假扮紅衣僵屍吸血殺人,想借鬼魅陰事迫使村民逃離小湯村,如此便可占了銅鐵二礦。」李衡淡淡然道:「蜀王確實因貪念鑄下大錯,可他會生此妄念,少不了王府長史和一眾幕僚挑撥,尤其那宣稱是楊妃舊親的獨孤老兒,也沒少推波助瀾。」

  「李大人的意思是,那些人都是幕後主使者安下的棋子?」刑部司徒尚書一震。

  「對。」李衡眉目溫和道:「大理寺無數密探一直沒有停下追查的腳步,終於在日前擒住了那名獨孤老兒和蜀王的兩名幕僚,秘密關押在掖庭中。」

  「掖庭?」

  「大理寺雖經幾番清查,但衡也不會天真的以為所有的釘子全都拔除了,大理寺獄所羈押犯人必然易遭人想方設法滅口,所以我便懇請聖人,讓我把相關犯人和證人,都送進了宮中用以囚禁犯案貴人和宮人的掖庭內。」

  文武百官聽到這裡總算嗅出了苗頭,心情複雜至極地看著李衡,也偷偷地瞄了上首龍椅上的聖人。

  這對君臣哪裡是生了嫌隙猜忌?

  壓根兒是爺倆合謀要把人給套進坑裡……瞧瞧,這不就逮著了好幾隻嗎?

  文臣武將列隊中開始有人冷汗涔涔,面如死灰,掙扎著究竟要不要自首以求輕判?有人則是心中無愧,嘴角含笑地等著看戲。

  「蜀王確實命人假做盜匪劫走運銅鐵礦石的車隊,節度使盧麟的副將確實也將之——」他頓了頓,再道:「從京郊鳳凰山大營山腳下追了回來。」

  「京郊鳳凰山大營?」

  「那不是太子舅父,國舅爺掌管駐紮的鳳邑軍嗎?」

  「太子……果然幕後主使者是太子!」

  全場霎時炸開了鍋般鬧哄哄起來……

  聖人臉色已然陰沉晦暗如雷雨將至。

  「自關內道、惡狼山到京郊鳳凰山,其間路途不下百里,載運銅鐵礦石車隊沉重,被快馬大軍追上是早晚之事,若我是劫盜者,在經無數山川密林之時,便悄悄將之藏于深山,待風聲過去之後再行轉移至冶煉之處……」李衡似笑非笑的看著眾人,「又何必千里迢迢冒著隨時被攔阻剿滅的危險,無論如何也要運到京郊鳳凰山?」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忍不住交口接耳議論起來。

  「是啊,何必甘冒大險、多此一舉?」

  「也許太子以為銅鐵二礦入了鳳凰山,自有鳳邑軍可代為掩蓋。」

  「這也說不通啊……」

  李衡深沉冷靜,條理分明道:「此計和前三個案件,甚至和二十年前瀋陽王叛亂一樣,都是擅以兵者詭道,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親而離之……」

  兵部尚書喃喃。「孫子兵法?李寺卿的意思是,幕後之人熟諳兵法——」

  「熟諳兵法之人多了去,這孫子兵法何人不知?」不知行列中哪兒竄出一個嘟囔。

  「大人莫急,衡自然非是揣度,而是拿住了確鑿證據,才能做此論述。」李衡溫言道:「二十年前瀋陽王叛亂,乃是有他知己信重之人告知,聖人因昔年他同為求娶皇后娘娘,忌憚猜疑之心日盛,已有剷除瀋陽王之意,瀋陽王驚懼交加,便索性先下手為強,而魏長風素來和瀋陽王交好,族妹抑是瀋陽王愛妾,魏氏一族早脫不了干係……」

  「你當年猶是稚童,又怎會知曉其中秘言?」有倚老賣老的官員忍不住哼了一聲。

  「老大人,聖人恩德,昔日讓衡入三書六部見習,您可能不知,三書六部之內,人人眼裡的故紙堆中,藏了多少隻字片語卻寶貴至極的秘密和真相?」他溫文爾雅道,「相關證據,我也已於日前呈奏給聖人,其中包括——九皇子實則是女郎之身。」

  「什麼?」

  「怎麼可能?」

  「胡言亂語!這真真是胡言亂語!」

  「皇嗣降世過程嚴謹之至,有太醫穩婆醫女和宮人為證,時辰性別抑是立時錄入皇牒——」

  他朗聲道:「周太醫、何穩婆、陸穩婆、黃醫女和兩名宮人,十九年來陸續或病逝或獲罪或意外或告老還鄉……無一人存於世。」

  「便是如此,頂了天是事有蹊蹺,又何來證據證明九皇子是女非男?」裴大將軍蹙眉道。

  他笑了,「裴大將軍說得極好,只要聖人恩准,讓太醫令或御前醫女為九皇子驗身,不就水落石出了嗎?」

  「大膽!九皇子乃尊貴皇子之身,沒有絲毫證據,豈可隨意任人污蔑,還遭受驗身這等屈辱之行?」裴大將軍慍怒低斥,眼中滿滿失望之色。「李寺卿,本將軍原以為你是世上少見的公正耿直聰慧之人,沒想到今日為了袒護太子,竟然繞了這麼大一圈,連從未涉入政事的九皇子也扯下水?」

  「裴大將軍如此激憤,莫不是關心則亂?」李衡依然氣定神閑微微一笑。

  裴大將軍一滯,迅速恢復威嚴從容。「李寺卿,你這是連我也不放過?」

  文武百官目瞪口呆……

  怎麼、怎麼一下子情勢急轉直下,成了裴大將軍和李寺卿針鋒相對一觸即發?

  「太子洗馬舉報東宮私藏兵器精弓羽箭是真,工部落網相關人等也供詞詳實,」裴大將軍冷冷地道,「折衝府歷年來府兵暗入長安潛伏,種種線索都指向東宮,這些證據也是大理寺查出來的,難道李寺卿是想自打嘴巴?」

  「大理寺確實查出這些線索證據,幕後之人把這些線索羅織出來,為的就是劍指皇后和東宮圖謀不軌。」他眼神清明灼灼,「曹司直曾言,她家鄉一位宋慈先生說過——獄事莫重於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於檢驗。蓋死生出入之權輿,幽枉屈伸之機括,於是乎決。」

  這番振聾發聵精闢金石之語,直指案件審理中最重要的就是死刑的判決,要判處死刑,必須要查明案情線索和實情,要弄清線索實情,則要仰仗檢驗勘查的手段,人犯是生是死,斷案是曲是直,冤屈是伸張還是鑄成,全都取決於檢驗勘查而下的結論。

  刑部司徒尚書率先擊掌大贊。「好!說得好極,這位宋先生乃大才大智慧之人!」

  饒是聖人心緒不佳,也不自禁微笑連連點頭。

  裴大將軍眸中銳意一閃而逝。「確實說得好,但如此就能證明種種部署,都與太子無關嗎?」

  「太子舅父令狐大將軍雖執掌京郊鳳邑軍三萬兵馬,但一半虎符在聖人手上,未經聖人詔令,鳳邑軍不得調動,不得入京。」他清眉微揚。「而二十年前,令狐大將軍不過十歲少年,手中無兵無權,可裴大將軍卻已是皇城十六衛中的豹騎正指揮使,和瀋陽王、魏長風曾有國子監同窗情誼,更為摯交知己。」

  至此,話已然點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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