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我的大理寺CSI手劄 | 上頁 下頁


  屍體猶有餘溫,尚未有屍斑凝結,研判約莫死去一炷香時辰左右。

  不良人頸項受大力折斷而亡,小吏想起「假崔大娘」方才那劈裂桌案的巨力,也就不難聯想到兇手是誰了。

  只是其中依舊疑雲重重……

  小吏低首思量,兇手應是先悄無聲息地殺死了不良人,再偽裝成崔大娘在鋪子裡揉麵團,而真正的崔大娘原先放進爐子裡的胡餅,本應半盞茶即該出爐,卻因為假的崔大娘取而代之後,便被遺留在爐子裡過久,導致酥脆的餅殼子都給烤硬了。

  否則崔大娘年紀雖老,手腳卻一貫麻利勤快,平素最為自家胡餅的外酥內軟餡香脂腴豐美而傲,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胡餅燒糊了?

  小吏也是因為發覺那過硬過老的餅殼子有異,還有自己每回來時都得嗑掉三個大胡餅,可今日自己喊了句「我今日要多吃一個餅子」,卻只得到了兩個胡餅……

  估計兇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栽在有個飯桶胃的小吏手裡的。

  ——那麼兇手不惜先殺了可能攪局的不良人,再耗費時間偽裝成崔大娘,究竟是在等誰上門?目的又是為何?

  只可惜大雨沖散了行兇者的痕跡,本就是最麻煩的一種情況。

  「……糟了!」小吏臉色微變,急忙奔回鋪子裡。

  地上被劈成兩半的矮案猶在,可那具服毒身亡的高壯屍體已經消失無蹤了。

  同時不見的,還有小吏适才隨意扔在矮案上,然後隨著翻桌動作掉落在地上,代表著自己身分證明的魚袋……

  「Shit——」清秀小吏懊惱至極地脫口而出,隨即無力地撫額喃喃。「又要被李衡那傢伙修理了。」

  大理寺戊號驗屍房

  一個高大修長男子身著紫袍,袖手在後,看著案上蒼白男性屍首。

  「稟大人,」老仵作恭敬地稟道:「此無名死者,七尺八寸,約莫三十許上下,肩頸厚繭,腳板粗大,應是販夫走卒之流。其舌未吐出,頸項無繩索勒痕,非上吊而亡,小人以經糟醋洗敷其全身,周遭燃起炭火,隔著紅油紙傘窺看檢視,也皆無外傷。」

  今日天陰落雨,借不得日光,只好以炭火焰焰代之。

  高大修長男子俊美的臉龐被掩在熏了艾草的白綾帕子後,濃眉微蹙,目光落在蒼白男性屍首上的某處。

  「子午卯酉掐中指,辰戌醜末手掌舒,寅申巳亥拳著手,亡人死去不差時……」老仵作感覺到大人眼神中的嚴峻冷冽,額上不由汗出如漿,忙數念出大理寺驗屍口訣之一,「大人,足可研判此人命喪于寅申巳亥間……只,死、死因不明。」

  「不明?」高大修長男子挑眉,眸光更深了。

  老仵作忙跪下叉手行禮。「回寺卿大人,小人亦讓死者口含銀牌,再用皂角水洗銀牌,半個時辰後銀牌並無發黑;亦一一檢查過頭頂發間腳底,未曾有利器刺入痕跡。」

  老仵作聲音顫抖,惶惶不安。「死者身上無酒氣,面上雖有掙扎之色,卻無壓痕,不似遭人使用軟物壓住口鼻窒息而死。」

  他家世代皆為仵作,而仵作卻是世人眼中賤籍,過去多為屠夫擔任,若非本朝開國之初,因唐律嚴謹,聖人對三法司多有倚仗看重,是以仵作的待遇也高了不少。

  老仵作好不容易從刑部被擢升到大理寺,自然更是兢兢業業,未有一日疏漏,面對這樁刑部報上來的「詭案」,他也想以自己多年經驗在死者身上查出個蛛絲馬跡,可他連屍首都剖開來勘驗了,五臟肌理未有中毒之相,也未有溺水跡象。

  ——死者面容猙獰掙扎,若說是見鬼了被嚇破膽的話,那倒還略略符合了,可偏偏觀其膽囊完好如故,一切都正常得……太不正常。

  大理寺首席老仵作張老兒已經翻遍歷年來屍案,絞盡腦汁,也判斷不出此人死因為何?

  「你曾在死者驗屍格上錄下——眼白和肺臟皆腫脹有紫癜。」高大修長男子緩緩走近,漂亮得如劍似玉的指尖凌空點在死者驚恐猙獰、張口呼吸狀的面容,上翻的眼白也有點點紫斑。「既有紫癜腫脹,乃生前受力擠壓造成,又如何不符合窒息而亡了?」

  老仵作知道大人自擔任寺卿以來,率領大理寺屢破奇案懸案,他鷹眼如炬,做此研判必定有九成把握,只是一根筋兒的老仵作還是想不明白其中玄機,也想不出做案工具——

  「可……既是窒息而亡,因何死者面上無痕,手腳也無被縛痕跡?」

  「——手腳無被縛痕跡,死者可能是遭人以厚被或是棉布帛通身卷縛。面上無痕卻窒息而亡,料想其臉上是被貼了層層疊疊噴了水的桑皮紙以封住口鼻,此殺人刑罰手法名為:貼加官。」

  一個清脆的嗓音在門口響起。

  正屏氣凝神戒慎緊張的大理寺正和錄事和老仵作,聞聲不約而同望向門口,瞬間大大松了口氣,眉開眼笑——

  「曹司直,您回來啦!」

  清秀小吏對著他們露齒一燦,卻對上目光深沉似笑非笑的高大修長男子——也是大理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寺卿大人李衡——時,頓時卡住,露出了一抹可疑的心虛。

  「咳。」曹照照忙低頭,一本正經乖順無比地對李衡行了個叉手禮。「下官拜見寺卿大人。」

  李衡隨意摘下系於耳後的帕子,漂亮峰峻的眉眼盯著她,一眼就看出異狀。「跟人動手了?」

  曹照照早就習慣了自己的頂頭大上司有著一雙浮摩斯的利眼和狼犬鼻子……她訕訕一笑,硬著頭皮還是自己招了。

  「寺卿大人,那個,下官有要事稟報……」

  李衡向來俊美容貌氣度閒雅,且端肅中又透著隱隱威懾之勢,可面對這個嘻皮笑臉憊懶「小兒」時,總時時心頭有火苗撲騰竄出的感覺。

  他自詡端持守禮,有君子之風,然見這「小兒」那粉嘟嘟臉蛋嘿嘿傻笑,實則不知又在盤算什麼鬼主意的模樣,手指莫名就有些癢,想狠狠捏上一捏,以示小逞。

  李衡深深吸了一口氣,寬厚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而後又克制回去,淡聲道:「先說,你是從何得知此人所受殺人刑罰為『貼加官』?」

  曹照照一噎,心虛的眼神兒亂飄。「那個,下官依稀彷佛從一本古籍上頭看見過的。」

  「哪一本古籍?」

  孤狗大神。

  她笑得更尷尬了,摸摸頭。「忘、忘了呢,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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