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傷心大老婆 | 上頁 下頁


  只要她把這種惶惶不安的感覺拋開,把他是為了救初戀情人的小孩而發生車禍的事實忘掉,她就不會像腳下踩著一條隨時會斷裂、讓她由高處墜落的繩索般,那樣地害怕了。

  「夫人?」醫院院長一聽說胡宣原辦理出院,馬上火速趕來,沒想到還是慢了一步,撲了個空。「胡董事長已經出院了?」

  「啊,是的。」貝念品收拾好東西,聞聲連忙抬頭,歉然一笑,「張院長,不好意思,我先生工作比較忙,又掛心著公司的事情,所以沒能來得及和院長打個招呼……」

  「不不,夫人請千萬別這麼說。」張院長笑道,「我只是想董事長雖然公務繁忙,可畢竟傷才剛好,身體還是得多多休養的……還是讓我派一名醫師和特別護士貼身照顧董事長?」

  「謝謝院長。」貝念品猶豫了一下,靦覥地笑笑,「或者……我先問過我先生的意思,若他同意的話,我再麻煩院長安排好嗎?」

  「是,是,那當然也得遵照董事長的意願。」張院長連忙道,這才發現她手上拎著大包小包,「夫人,我叫護士們幫您吧?」

  「沒關係,外頭有司機在等我。」她嘴角梨渦淺淺,「院長你忙,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

  「這──」

  「院長請留步。」貝念品怕張院長當真大陣仗的命人一路護送她出去,連拎帶背著丈夫住院以來的所有衣物用品「落荒而逃」。

  一到醫院門口,她努力騰出手打開車門,先將東西堆了進去,這才坐入車內,松了口氣地對司機吩咐道:「你好,我到大直秀水路。」

  「好的。」司機按下跳表,油門一踩,出租車迅速駛離醫院大門。

  胡家位於大直豪宅區的新穎大廈第十四及第十五層樓,單層坪數六十五坪,十四樓是夫妻倆的居家空間,十五樓卻是胡宣原的私人空間,聽說內有三面大書櫃的寬敞書房和設備齊全的健身房。

  為什麼是「聽說」呢?因為十五樓貝念品從來沒有進去過,電子感應鎖也只有她丈夫才知道密碼。

  晚上,貝念品煮好了四菜一湯,都是些滋補卻清爽美味的藥膳,就等著丈夫回來吃飯。

  六點四十分,電話響了起來,她的心卻直直往下沉。

  「喂?」她接起電話,心知電話那頭又會是他秘書的聲音,通知她董事長今晚要開會,所以不回來了。

  「幫我開門。」胡宣原明顯不爽的低沉嗓音穿透她的耳膜而來,「我忘了帶鑰匙。」

  「好,我、我馬上開,馬上開。」她驚喜得幾乎摔掉話筒,顫抖著急急掛上電話,起身得太匆忙又甩脫了右腳的室內拖鞋,她顧不得撿,就這樣一腳穿鞋一腳光裸地去開門。

  門一開,胡宣原一臉疲憊地越過她走了進來,她趕緊伸手扶住他。

  「你幹什麼?」他停下腳步,皺眉不解地盯著她。

  「我……」貝念品像做錯事的小孩般縮回手。「我只是怕你太累了,身體撐不住,而且你身上的傷也還沒全好……」

  「你不需要躁心,我沒事。」他的口吻疏離淡然。

  「那、那你餓了嗎?要不要先吃飯?」她充滿希冀地望著他,「我今天燉了你最愛喝的湯,我再去幫你熱熱──」

  「不用了。」胡宣原一邊往內走,一邊解開領結,「我只是回來洗個澡,馬上就要出去,你自己吃吧,不用等我了。」

  「你還要出門?」她一愣。

  他沒有回答,只是逕自走向臥房。

  望著他拒絕的背影,貝念品心一痛,衝口而出:「你是去找蘇小姐她們母女嗎?」

  突如其來的岑靜凍結住了時光,血紅夕陽透過落地窗而來,將身形僵硬的兩人籠罩在昏暗曖昧難辨的沉沉暮色裡。

  漫長得彷佛一生之久,悔愧交加的貝念品雙手冰冷發顫,想先開口解釋道歉,喉頭卻乾澀得擠不出一絲聲音。

  「念品,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分,」胡宣原不帶任何情緒地看著她,「這不是你應該問出口的話。」

  「對、對不起,我不該這樣疑神疑鬼……」貝念品咬著下唇,嘴角努力想揚起笑。

  「我從來沒有忘記自己在這段婚姻裡許下的承諾,」他淡淡地開口,「只要你還是我的妻子一天,我就不可能做出任何背叛婚姻的事。」

  「我、我當然相信你……」她結結巴巴的解釋著,「是我自己胡思亂想,也太小氣了……其、其實……蘇小姐是你多年的老朋友,你去關心探望一下她們母女也是應該的。」

  胡宣原凝視著她,看得她情不自禁心跳加速,莫名臉紅了起來,赧然地摸了摸自己發熱的頰。

  「我很高興你這麼懂事。」他伸出手,替她因急迫而略顯凌亂的髮絲撥回耳後。

  她低著頭,屏住呼吸,不敢驚擾了他難得溫柔的這一剎那。

  「今晚早點睡吧。」他頓了下,又補了句:「我會記得帶鑰匙的。」

  「好,我知道了。」她眼神掠過一絲黯然,但仍然溫順地笑道:「開車小心。」

  他點點頭,大步走進臥房,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貝念品默默地走向餐室,默默地將他那副碗筷收回櫃子裡,默默地替自己添了小半碗飯,然後坐下來一口一口吃完。

  她機械式地吃完飯,全然沒有意識到面前的菜肴連動都沒有動過一筷子。

  她只聽見他穩健從容的腳步聲走出臥房,彷佛也聞到了他身上沐浴過後的清新香皂氣息,感覺到他走向大門口,然後沉重的關門聲再度將他和她隔開了兩個世界。

  在餐椅上坐了很久很久之後,貝念品捧著那只早已空了的碗,再也沒有任何扒飯的動作可以麻痹催眠自己。

  她抬起頭茫然四望,這才發覺天色已經黑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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