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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如果不是為了愛情,她早就隨便嫁給一個糟老頭子做妾、做姨太太了,哪還要跟著他?

  委身做個丫頭,每天吃苦耐勞的,她就算為他做死也甘願,只盼有朝一日能夠得到他的真心相許,可是他竟然這樣對待她!

  以她這樣的姿色、這樣的青春,若真要貪圖榮華富貴,還用得著等到這時嗎?

  他和小虎子一樣,都以為她是吃不了苦的女人,妄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只是因為受不了窮苦……

  難道一個人努力上進,也錯了嗎?

  她只是希望得到心愛人的真心相待,得到一個健全幸福的溫暖家庭啊!

  蝴蝶哭得滿頰是淚,冷風鑽進了她的衣袖也不管,薄雪落人了她的領口也不理,只因她現在的心早已經淒寒得比天山古冰還冷,這些小風小雪還不及她心上的淒冷。

  李宅距離港口相當近,所以蝴蝶很快便跑了回去。

  當她渾身發抖地回到了自己的臥房,看著已日漸熟悉的房間,再想到李衛從一開始的溫情對待……到現在狠心地要將她丟給外國人做小老婆……

  她猛地撲倒在床上,放聲大哭,讓所有的委屈和傷心統統狂泄出來。

  她哭得像個無依無靠、無人可助的孩子,就像十二歲那年,母親病逝,讓她成了孤兒。

  那時舉目四望,天地間仿佛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無根無蒂、無親無戚……現在,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她肝腸寸斷,哭得聲嘶力竭、幾欲岔氣。

  福媽被驚動了,連忙在她房外敲門,急得不得了,「蝴蝶,你怎麼啦?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到底怎麼了呀?少爺呢?少爺怎麼沒跟你回來?」福伯也被她嚇著,迭聲問著。

  蝴蝶最是勇敢的,有一次不小心被熱炭燙卷了手上的皮,她非但沒有哭,還強忍著痛楚自己去沖水抹藥膏,這樣堅毅的女孩子,怎麼會失聲哭得這麼淒慘?

  門外兩個老人家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回家路上的李衛也急得跟什麼似的。

  他在途中恰巧遇上了堵車,因此儘管回家的車程只有短短五分鐘,車子卻只能僵在車流中原地不動。

  「阿江,快點想辦法!」李衛連聲吩咐著司機,心急難忍。

  「少爺,沒法子啊!前頭是李司令的遊行隊伍,咱們怎麼也擠不過去的呀!」

  李衛頹然地癱回椅背上,滿臉焦急。

  蝴蝶,你等著我,我很快就會回去向你解釋的,事情……並非你想得那麼不堪啊!

  蝴蝶很快便恢復了平靜,她紅著眼睛,噙著始終未斷的淚水,開始麻木地收拾起行李。

  最後地掏出了在這兒工作兩個月領到的薪水,緩緩地放在床頭櫃上,然後拎著單薄的皮箱,慢慢地打開房門。

  福媽和福伯在她打開門的那一刹那松了口氣,但是看到她紅紅的眼眶和手裡拎著的行李,不禁又著急了起來。

  「蝴蝶呀,你要去哪兒啊?發生什麼事了?你要走嗎?為什麼?」兩個老人家七嘴八舌地問著。

  蝴蝶好不容易築起的冷靜又崩潰了,她低叫了一聲,緊緊地環抱住兩個老人家,「福媽,福伯……別留我,請你們別留我……求求你們……」

  福伯愣了一下,隨即熱淚盈眶,「蝴蝶呀,你別哭啊,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告訴我們,我們給你作主啊!」

  她哭著搖搖頭,仿佛下定決心似的,鬆開了他們,「我走了,以後……我無論到了哪裡,都會為你們祈安祝福的。」

  「蝴蝶……」

  福伯、福媽來不及攔住她,她已經哽咽著沖出長廊了。

  這一切像是一場夢,她蓄意強求的一場美夢,待夢碎了,也就該清醒了。

  待李衛匆匆地回到家,第一眼見到的就是頻頻拭淚的福伯、福媽。

  「福媽,福伯,蝴蝶呢?」他臉色白了。

  「她走了。」福媽嗚咽。

  福伯眼眶紅紅,聲音沙啞,「少爺,究竟是怎麼了啊?蝴蝶不是跟您出去嗎?怎麼匆匆忙忙地回來,又匆匆忙忙地拎著皮箱走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李衛被問得啞口無言,一時也說不出話來;他努力振作精神,憂傷地道!「她有說她會去哪兒嗎?」

  福伯、福媽搖著頭,一臉失意難過。

  李衛頹然地倚靠在牆邊,痛楚得恍若跌碎了心房。

  蝴蝶……

  她離去後,他的心為什麼變得好空虛、好空虛?

  蝴蝶一身狼狽地回到了小宅院裡。

  當她站在老舊的巷道內,望著揚起炊煙嫋嫋的老煙囪,驀然悲從中來。

  她曾說過,就算落魄了也不會回來拖累胡奶奶的。

  可沒想到,她註定得食言了。

  才不過多久,她就從上流人的圈子裡落荒而逃,再度回到了熟悉的老地方。

  可是這裡也不是她的家了。

  「當初我既然已經選擇了要走,今日怎能回來乞求收留呢?」她低聲自語,拎著皮箱的手又凍又僵,可是她還是沒辦法瀟灑地跨進胡奶奶家門檻,再度乞求他們收留。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轉身就要離去。

  「蝴蝶?你是蝴蝶!」胡奶奶正好打開大門,捧著盆水要往外潑,見著了蝴蝶,連忙呼叫著,「蝴蝶,你回來了!」

  蝴蝶腳步一頓,顫抖著身於,緩緩地回頭,「胡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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