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到岸請君回頭望 | 上頁 下頁 |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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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魚跌進了積雪猶深的地面上,凍了個深深地寒顫,顧不得摔疼的手腳,努力站挺身,目光直勾勾對上徐湘。 「武定侯府向來忠君愛國赤膽忠肝,徐大小姐卻是滿口穢言手段蠻橫,難道就不怕玷污了侯府百年正氣家風嗎?」 徐湘聞言臉色都黑了,揚手就想掌摑。「你個區區五品小官兒的女兒竟敢辱駡我堂堂侯府千金?今兒本小姐就代替姑母教訓你這個以下犯上的東西——」 安魚又驚又怒,正欲抓住她揮來的手臂,沒想到身後傳來一聲低沉威嚴又急敗壞的怒喝—— 「住手!」 徐湘一僵,臉色閃過一絲退縮和不甘願,重重哼了聲,抬眼正想搶先告狀,卻一呆,兇狠驕氣的美麗小臉霎時紅透了…… 眼前和爹爹站在一起的,那高大俊美龍章鳳姿的貴公子是誰呀? 俊眼修眉,瀲灩深邃……嘴角似笑非笑,有著令人深深心悸的霸氣和不自禁為之神迷的慵懶…… 向來以京城第一貴女美人自居的徐湘破天荒地羞澀了起來。 可相較她的心神蕩漾,魁梧英偉的武定侯卻是盛怒中難掩隱隱惶懼,心底不由有些氣惱起這個平時最受他寵愛的大女兒來。 原想著這大女兒自有一股尋常閨秀沒有的嬌驕銳氣,平常總對她格外另眼相看且多疼愛了些,可萬萬沒想到今日卻見她跋扈至此,而且還被貴客撞見了個正著! 氣氛有一瞬奇異的僵滯凝結—— 然而場中最為震驚的人,卻莫過於安魚了。 面前熟悉卻又陌生的俊美男人……彷佛是踏破陰陽兩隔,自她的前世走近而來。 她臉色蒼白如紙,旋即平靜地低下頭,閉上眼,不願再見。 ——呵,記得曾有句詩是怎麼說來著? 雙槳浪花平,夾岸青山鎖。你自歸家我自歸,說著如何過? 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將我從前與你心,付與他人可! 她臨終前已懂了,也學會了。 §第二章 儘管心境老寂平和,然受過凍的安魚,回府後還是不爭氣地大病了一場。 安侍郎和徐氏自然焦心擔憂得不得了,以為是她在侯府受了欺辱驚嚇的緣故,徐氏更是又哭又罵,若非安侍郎攔著,非得沖到侯府去撕了那個天殺的親侄女不可! 大夫來看過,行了針也開了藥,謹慎地說了幾句「小姐這兩年還是好好調養身子為重,日後……許是能于壽元無礙」後,便搖頭歎息離去。 武定侯府十萬火急地請來了一位今日正值休沐在家的太醫,卻被安侍郎禮貌卻神情僵硬地婉拒了。 「下官身分低微,小女有疾,萬萬不敢勞動趙太醫。」向來溫雅謙和的安侍郎遞上了一封沉甸甸的紅封,堅定地道:「天寒地凍,趙太醫受累了,下官讓管家好好送您回府,至於武定侯府處,下官自會向其稟明。」 儘管此間事體,武定侯府消息把持得滴水不漏,但趙太醫為官行醫多年,光只見安侍郎這番情態,就知個中必有玄機貓膩。但趙太醫也是老狐狸了,自然明白什麼時候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也收下紅封,一笑告辭。 安侍郎回到屋內,看著面色蒼白神情平靜卻瘦得小臉兒尖尖,更顯得雙瞳剪水清瘦楚楚的安魚半坐臥在床榻畔,眼眶不禁一熱,忙掩飾地柔聲笑道:「魚姊兒可好些了?想吃點什麼嗎?爹爹讓人去做。」 安魚仰頭看著面前溫文儒雅滿眼疼惜的中年人,心中暖意頓生。「爹爹,女兒又讓您擔心了。」 安侍郎幾乎落淚,在床榻邊的團凳上坐下,愧疚又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頭,啞聲道:「是爹爹不好,讓我家魚姊兒受委屈了。」 若非他出身寒門,身後沒有龐大士族盤根錯節在朝堂之上,在眾人眼中,他唯一的倚仗便是岳家……儘管他確實是憑藉自己兢兢業業做到了禮部侍郎的位置,可終究和武定侯府撕擄不開。 他安家,便註定永遠輸了武定侯府一頭,他的女兒也永遠被視作一門「窮親戚」。 若是真正的安魚,自然是聽不懂其父語氣下的自責,但如今的安魚曾在最高貴卻也最黑暗的皇宮中闖過來,又如何聽不明白個中的沉痛? 她冰冷的小手主動地輕輕握住安侍郎溫暖的大手,為逝去的安魚悲傷,也為面前這心疼女兒,卻不知道自己早已失去了女兒的父親難過。 「爹爹,」她真摯地安撫道,「沒事的。」 安侍郎鼻頭酸楚,搖搖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如今他這個做父親能做的,也唯有努力和岳家保持距離,護好妻女,別叫自家女兒送上門去教人糟蹋。 徐氏紅腫著眼僬悴地親自端著藥碗進來,父女倆都不約而同迅速收拾各自失態之情,在徐氏前頭表現得若無其事。 因為此事,對徐氏而言打擊極大,一頭是親生愛女,一頭是親娘家…… 「快把藥喝了,大夫說這藥得趁熱喝了才好。」徐氏開口,勉強一笑。 安侍郎接過藥碗,親手一匙一匙喂小女兒喝完,還趕緊取了枚琥珀餳塞進女兒嘴裡,像哄稚兒般道:「含著便不苦了,啊。」 安魚嫣然,噙著滿口苦藥摻雜著香甜,乖巧地點點頭。 徐氏見狀,又忍不住別過頭去擦拭眼淚。 在他們一家三口感傷中透著溫馨的當兒,武定侯府內卻是雞飛狗跳翻了天了…… 武定侯太夫人氣得揚起手中的紫檀拐就要打,可武定侯夫人哭喊著跪在她面前死死護著自己的大女兒,徐湘在她身後嚶嚶悲泣。 武定侯更是一臉恨鐵不成鋼,滿眼憤怒,卻又狠不下心看自己捧在手心疼的女兒被老母責罰,最後也只能眼不見為淨,負手望天頻頻搖頭歎氣。 武定侯太夫人看著這一幕,心涼了大半,手中的紫檀拐怎麼也落不下去。果然,至親雖是至親,可骨肉才是骨肉。 兒大不由娘,對這兒子來說,只怕他自己的妻兒子女才是真正的「至親骨肉」了。 她膝下唯有老大和小女兒是打自己肚皮裡出來的,老二與老三是庶子,本就和她不一條心,所以她總想著將來若是她走了,小女兒也還有這個親大哥可依靠,所以她處處提點這個女兒,多退一步,再退一步,莫爭強好勝叫她大哥難做人,這樣情分也保全了,日後若有個什麼困難,還怕沒娘家出頭嗎? ……可,眼下這局面,就是小女兒退讓的結果,就是她想看到的結果嗎?她,老了,是想護的誰也護不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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