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小姐(49)_蔡小雀

四十九

　　……聞第第跟我講了很多他當年在大稻理做生意的故事，還有跟麻六甲知名的海賊王，呃，是俠盜沙賓王拜把子，兩人聯手坑了日本山本大佐搶走的一船黃金……個中過程鬥智鬥勇鬥狠精采絕倫，我的老天鵝呀，這沒有把它寫出來拍電影簡直沒天良啊啊啊啊啊！

　　……聞第第還跟我分享了他以前是怎麼追求聞奶奶，完全是浪漫到不要不要的，並且強調某人真該好好學學才對。

　　……PS：但我私心覺得某人其實已經很厲害了啦，各方面都是。

　　最後輸入的那句話，她臉頰紅紅的，有點小害羞地猶豫了三秒鐘，才傳送出去。

　　但害羞歸害羞，真心付出的人本來就應該被肯定和愛護，並且值得被世界溫柔以待……

　　她嘴角笑意蕩漾，淡淡上揚的弧度，卻有著深深、深深地甜蜜滿足。

　　七天的公假當中，有四天和阿爸、男朋友和貓一起吃喝玩樂掉了，有兩天是甩掉兩個「祖孫牌電燈泡」，這一對新任情侶相偕上山下海你儂我儂約會掉了，最後一天則是和聞家爺爺吃早餐、逛大稻埋……然後中午過後自己睡了個飽飽的懶覺，時間就這樣給它光陰似箭，一去不復返。

　　藍色憂鬱的星期一，男朋友出差還沒回國，海家珍笑辭了聞爺爺說要派司機給用她的好意，也婉拒了大江大海主動要來接送未來老闆娘的提議，依然習慣一大早起床刷牙洗臉倒貓糧擔完粉圓，然後到巷口買一套燒餅油條邊吃邊走向捷運站。

　　誰不喜歡被親愛的長輩和心儀的男朋友關懷疼惜呢？但是派司機、保鏢什麼的，她這種平民老百姓小資上班族，還是真心接受無能啊。

　　一身德國名牌HUGO BOSS黑色西裝的高大挺拔司機、保鏢往穿著NET裙裝的自己面前一站，這到底是誰幫誰服務、誰幫誰開車呢？

　　不要搞笑了。

　　而且她很享受自己一個人舒舒坦坦沒形象的走走逛逛買買吃吃，經過櫥窗微瞄一下店家最近有沒有推出什麼優惠，比如咖啡第二杯半價什麼的……

　　在進捷運站前，她俐落地吃完了燒餅油條，把油膩膩的包裝紙摺疊好丟進垃圾桶，拿出濕紙巾擦擦嘴巴——嗯，完美。

　　上班時段的捷運車廂依然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一樣，稍微不注意都能被擠到腳騰空，這也是上班族通勤的樂趣（？）之一。

　　被男朋友的眼鏡蛇跑車載固然舒適愜意，但擠擠捷運卻也別有一番人間喧囂的熱鬧感。

　　看左邊那個搶到位置的西裝大叔已經開始閉目養神，趕著上班前再補一補眠；右邊那個一手抓著拉環握把的年輕套裝美女，另一手滑著手機，纖纖玉指叮叮叮地消滅掉遊戲裡一排排的彩色糖果……

　　前面的阿姨抱著個胖嘟嘟的小孫子，一邊緊勾著個鼓鼓脹脹的環保購物袋，裡面裝滿了蔬菜水果，顯然是一大早就帶孫子去逛完菜市場了。

　　這個忙碌擾攘的大城市，也就是因為有這樣那樣的庶民百態，才顯得如此色彩鮮明生氣盎然。

　　她也是其中一個勤勞的小工蟻，螺絲釘。

　　海家珍最喜歡自己本來的模樣，她就是她，一個來自海洋與傳說、熱情與樸實的小島，並且正在臺北大都會認真工作生活的蘭嶼女孩。

　　她不會成為任何人的附庸，也沒有當菟絲花的嗜好，她想要的是相互陪伴、彼此暖心，沒有誰比誰高貴，也沒有誰比誰卑微的，勢均力敵平等愉悅的愛情。

　　而且她也有她的專業，她的工作，有能養活自己、庇護自己的能力。

　　也就是這一點，讓她在面對名門貴胄聞家時，心態可以一直保持著淡然平和從容自在——請叫她蘭嶼淡定姊，謝謝。

　　然而「蘭嶼淡定姊」在出了捷運禁止飲食的那條黃線後，習慣地到轉角小咖啡館買了杯熱拿鐵，高高興興地走出了捷運站，正迫不及待啜飲起每日早晨能提振精神、撫慰心靈的香醇咖啡因時，卻在公司停車場入口前遇到了攔路虎。

　　「家珍。」一身白色飄逸洋裝的麗陽同事眼眶微微紅腫，顯示出彷佛昨晚哭了一夜，站在大停車場的門口，看起來就是專程在這裡等她很久了。

　　到底有完沒完啊？！

　　海家珍一天初始的好心情全在這瞬間被搞砸了，她強忍下想摔咖啡的衝動，冷下了臉。「麗陽同事，『又』怎樣了？」

　　許麗陽一顫，本能後退了兩步，原本昨天被無情掛電話的痛苦和委屈，在一臉凶相的海家珍面前不知怎地有些被嚇縮了回去。

　　「你……你……」她越想越害怕就越委屈了，可憐兮兮的淚珠兒滾落。「家珍，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好問題，我也想問你同一句話——」海家珍咬牙切齒的吐出話來，「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的人生就沒有別的人好關注，沒有別的事好做了嗎？」

　　「我一直把你當要好的姊姊，可是你怎麼能這樣一次又一次凶我，傷害我？」許麗陽是真的傷心得不得了，捂著小嘴嗚嗚咽咽起來。「難道就因為你搭上了有錢有勢的大老闆，就可以這樣糟蹋我們這些老同事嗎？家珍，你怎麼能這樣？你知不知道貪慕榮華、嫌貧愛富是不道德的？你能為了錢出賣自己的良心，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越來越墮落，變成仗勢欺人的壞女人！」

　　Excuse me？

　　有一刹那，海家珍懷疑到底是她們誰跑錯攝影棚？現在是在演哪一出的？麗陽同事這樣亂加臺詞是可以被允許的嗎？

　　編劇！導演！還是哪個人來解釋一下，現在是什麼情況好嗎？

　　過去，她以為那種愛胡亂幻想編造事實，完全活在自己世界裡的人物，只是電視劇或小說裡為了製造戲劇衝突性才會被創作出來的角色，可自從在現實生活中認識許麗陽這號人後，她才知道自己真是圖樣圖森破（too young, too simple）。

　　只能說，人生如戲，全靠演技，江湖險惡，人心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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