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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她心虛的咽了咽口水,趕緊強打起精神做第兩百六十五家廠商的資料。

  凌晨三點十一分,海家珍頭頂的那一盞日光燈仍然明亮,可她已經伏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了。

  一個高大身影自電梯旁隱密角落緩步走出來,熟練地取出一張卡感應開了上鎖的玻璃大門。

  聞鎮腳步無聲,宛若豹行,來到她身邊,目光心疼地落在她疲憊的睡容上。

  他想脫下外套為她蓋上,免得她著涼,可又怕吵醒了她。

  其實只要他一通電話,這家公司裡就再也沒有人敢欺負她,她更不用加班去應付這種莫名其妙的「非分要求」。

  可是他知道家珍的性格,絕對不會喜歡他自作主張這麼做的,他的保護,對此刻的她來說就是多餘的干涉和困擾。

  ——所以,他得「低調」一點。

  聞鎮動作放得格外輕緩,小心翼翼地在她的鍵盤上輕敲了一串文字和數字,把她剩餘待整理的四十幾家廠商資料複製傳輸到了遠端某處。

  而後坐在她隔壁鄰桌的辦公椅上,他取出手機對二十四小時待命的「迅猛」小組輸入了幾則指令。

  指令一:立刻連絡倉儲管理公司蘇總經理,說明情況,要他不管用什麼方法,讓他那位「遠房親戚」別再搞事,重點是,以上種種都不能讓家珍察覺到異狀,否則蘇家就準備找新的辦公室外加重新找新的客戶們。

  指令二:讓「迅猛」的資訊、財經、管理部門的夜班組員在一個小時內把四十幾家的廠商資料整理岀來,格式等詳見他們家未來老闆娘前兩百七十二個資料檔案夾。

  至於為什麼要趕在一個小時內呢?

  因為他怕家珍只補眠一個小時就醒過來了,所以這些田螺姑娘……咳,當然是動作越快越好。

  聞鎮下達完了指令,收起手機,就撐臂靜靜看著身側蹙眉入睡的小臉,心裡掠過一絲酸甜的憐惜和奇異的滿足感。

  真希望她可以睡久一點,最好是一覺到天亮,這樣他就能多看她好幾個小時了。

  高大的聞鎮試著也學她一樣,以臂趴伏在桌上,側首和她面對面,彷佛她就睡在他的身邊,睡在他另一邊的枕畔。

  他以前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有這麼詩情畫意肉麻透頂的一天,可是這種恍若耳鬢廝磨縄繕牽掛的滋味……實在太銷魂撩人了。

  這麼近地端詳著,他才發現她的肌膚真的很好,細緻,嫩嫩得好似能瑩然生光,嘴角微翹,豐潤得令人直想狠狠地吻下去……她耳畔下方有一顆小小的紅痣,藏在可愛的耳垂下頸項處,他能想像自己舔弄著它時的幸福和興奮感……

  聞鎮呼吸急促灼熱了起來,不舒服地挪動姿勢,那跟著不安分起來的大兄弟已經緊繃勃發硬得發疼。

  冷靜!

  可是他好想悄悄地——其實是惡狠狠地——吻得她喘不過氣來,發出嚶嚀嬌啼呻吟聲,然後融化在自己的唇瓣和掌心指尖底下。

  但、是、現、在、不、行。

  聞鎮接下來的這一個小時內,終於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做饑渴難耐的煎熬。

  海家珍從紊亂不安的夢境裡猛然醒來,心臟狂跳如擂鼓悶痛……她睡眼惺愴的呆滯了一秒,斷片的腦袋思緒這才漸漸地回籠。

  糟糕了,現在幾點?

  她驚慌失措地四下張望,發現四周座位上依舊空空如也,還沒有同事來上班,驚狂的心跳這才總算勉強跳回了原位。

  顧不得先活動一下趴睡得腰酸背痛的筋骨,海家珍急忙看了下手機螢幕上的時間:上午6:15。

  可惡!她只剩兩個多小時可以趕工了……

  海家珍不禁沮喪了起來,雖然明明知道經理這是惡意刁難,也不至於會因為這樣就炒她就魚,可是畢竟落在了經理手中就是一個實證的把柄,絕對夠經理在年終考核上狠狠地記她一筆。

  想到她的年終獎金有可能會縮水甚至泡湯,海家珍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不好了……

  她愁眉苦臉地移動滑鼠,決定拼到最後一秒鐘為止,能趕多少就算多少吧!

  可萬萬沒想到螢幕上出現的檔案夾內容一直不斷不斷往下拉,最後文件尾端結束在第三百一十八個廠商資料的甘特圖上?

  「怎麼……」她目瞪口呆。

  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海家珍甚至狠下心重重捏了自己右邊大腿一下,痛得呲牙咧嘴……可也證明了她不是人在夢中還沒睡醒。

  「怎麼……會呢?」她又驚又喜,差點噴淚,可仍然一臉懵的移動滑鼠重複上上下下地檢查內文。

  她現在完全能夠體會童話故事裡那個貧窮的老鞋匠一覺醒來,發現自己面前岀現了一雙由小精靈(還是小矮人?)漏夜幫忙製作岀來的漂亮新皮鞋時,那種彷佛中了大樂透的狂喜感……

  等等,她得先吃一條養生減脂的穀物棒來壓壓驚。

  海家珍邊嚼穀物棒的時候還邊對著電腦螢幕嘖嘖稱奇兼傻笑,然後笑著笑著……

  她忽然笑不出來了,因為想到了一個極度荒謬天方夜譚的可能性——

  難道是聞鎮出手幫的忙?

  這個念頭接下來一整天在海家珍腦袋中來回盤旋打轉,本來就睡眠不足體力透支的她就連同事們的關切和邵經理警戒謹慎的怪異目光,都只能愣愣微笑帶過。

  終於撐到了下班,她踩著棉花般軟綿綿虛浮的腳步出了大樓門口,拎著已然隱隱發出酸味的餐盒,在遠遠看到警衛亭那端探頭探腦的大江時,倏然頓住了腳步。

  她看了看大江,再低頭看了看手上的食盒,內心糾結到不行。

  大江看到她本來想殷勤地跟她打招呼,但看到她臉色發白神情恍惚眉頭緊皺,登時又乖乖地縮回了警衛亭。

  海家珍就這樣自欺欺人的默默經過警衛亭,默默把食盒帶回家。

  她在捷運車廂內一路被擠成罐頭裡的沙丁魚,也絲毫沒有發覺自己把食盒抱得緊緊的。

  回到家後,阿爸居然還沒回來?只有哀怨的粉圓沖過來在她腳邊打轉,差點把她這位錢屎官絆個半死。

  「喵喵喵喵喵!」粉圓嚎叫抗議。

  她把食盒放在玄關櫃子上,目光複雜地瞅了它三秒,然後才機械化地從櫃子上堆疊的鮭魚鮮蝦貓罐頭中拿起了一罐,拉開來全數扣進粉圓的碗裡,整個人還在恍神。

  「喵?」粉圓困惑地抬起圓呼呼毛茸茸的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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