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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番外

  初春,大周宮鸞鳳殿。

  大雪新融,晴日漸暖,可氣息猶透著清冽沁脾的微涼,幾個掃雪的小侍人和小侍女縮了縮脖子,稍稍呵了呵掌心,只盼這寒凍了一冬的大周宮能真正迎來久違的溫暖。

  自從皇貴妃娘娘臥病不起後,這好不容易柔軟疏朗了許多的森嚴皇宮,又在一夕間冰封千里。

  君上,自那日後,再也不會笑了。

  「垣女,你說咱們娘娘會醒來嗎?」一名小侍女小聲輕問,骨碌碌的水靈靈圓眼珠透著抹好奇。

  「有君上日日守著,陪著,娘娘必定會醒來的。」年歲稍長的垣女沉默了一下,才低聲回道:「娘娘那麼心疼君上,如何捨得棄君上而去?」

  「可是已經過了三月有餘,便是好好的人都要給躺壞了,何況娘娘當初是……」

  「住口!」垣女語氣陡然嚴厲,娘娘絕對不會有事的!」

  垣女娘舅便是暉城一小吏,當時是深受娘娘大恩的,他們全族無不將娘娘視若天女菩薩,恨不能以身替代娘娘之苦,最是聽不得有人說娘娘再好不起來的刺耳剮心言論。

  「垣女姊姊,對不起,是雙兒胡言亂語,雙兒知錯了。」小侍女嚇得撲通跪了下來,連連求饒。

  就在此時,巍峨大氣的鸞鳳殿殿門咿呀一聲打開了,一個面容俊美卻憔悴的高大身影出現在金階之上。

  那宛若天人的清俊英姿中,帶著一縷極致絕豔哀傷,明明是富貴絕倫權勢滔天的人間帝王,此時卻也只是個恍若失了一半羽翼,被掏空了一顆心的孤鬼兒。

  可是素來見之心疼至極的奴下們,卻在這一瞬全雙股戰戰地哆嗦癱跪了一團。

  因為他們悲傷的君上鳳眸裡熊熊燃燒著一抹久違的狠戾殺氣。

  「你,叫什麼名?」宇文堂面無表情地俯視著身形嬌小的嬡兒。

  嬡兒先是大驚,隨即湧現強烈的心喜,半是忐忑半是羞怯地緩緩抬起頭,學著自眾人口中打聽出的皇貴妃娘娘行止模樣,嬌憨地嫩聲道:「奴奴……名喚嬡兒。」

  她話一出,再搭配這副形容,奴下們霎時倒抽了一口氣——

  垣女氣得滿面通紅,總算是看明白了!

  這小賤蹄子……這賤蹄子竟也敢……

  「雙兒,」宇文堂不清不重地咀嚼了這二字,那雙兒喜上眉梢,還來不及反應,就聽見他冷冷地道:「來人,拖下去扔毒龍窟,三族皆發配流徙千里!」

  「諾!」眾人大喜。

  雙兒登時面色慘白若死,尖叫哀求起來,「君上饒命,賤奴知錯,君上饒……」

  垣女隨手抓起一團地上泥雪,狠狠塞入了她口中,隨即幾名侍人上來,像拖死狗般迅速將那生有異心、妄攀富貴的嬡兒給拖走了。

  宇文堂冷冷環視眾人,眸中殺氣未滅。「再有妄想給娘娘添堵的,孤誅他九族。」

  「奴下不敢。」眾人忙表忠心。

  他瘦削身影倏然又消失在殿門內……

  眾人總算稍稍松了口氣,打點起精神,安靜小心而謹慎安分地繼續灑掃。

  寢殿內始終溫暖如春,繁花似錦,金貴典雅的龍鳳香籠靜靜燃著龍涎香,當中隱約還有趙妃子最愛的桂花香氣。

  宇文堂親自選清晨新綻的新鮮桂花嫩蕊,親手烘焙了再放入香籠內,就連每日第一帖的藥湯和參湯,也都是他用紅泥小火爐一一熬了,斟出後再在掌心裡靜待藥碗溫度適中了,才溫柔小心地摟起她的身子,一杓一杓喂入她的嘴裡。

  有時藥湯不小心溢流出了些,他便俯下頭舔吻乾淨,而後滿眼寵溺深情眷戀地緊緊挨著她消瘦的小臉蛋,喃喃低喚。

  「小肉球,你也該醒來了,孤還等著你罰孤,等著你狠狠地打孤一頓……」

  可自從兩個月前,他泣血般地哀哀求懇她醒來,乞得蒼天垂憐,令她悄悄落下一顆淚珠為應後,接下來煎心苦熬了七十餘日,卻還也不得見她有一星半點的動靜。

  宇文堂神魂倶痛,心都已揉碎了……

  可是和三個月前令他震驚哀絕、崩潰欲死的那一日相比,現僕她還能夠在他身邊,還能體溫暖暖的,氣息穩穩的,靜靜的陪在他鬥邊,他已經感到很滿足,很滿足了。

  只是他真的很希望在自己白髮蒼蒼,龍禦賓天之前,能再見她睜開眼看他一眼,再喚他一聲「君上哥哥」,那麼,他這一生也能丫無遺憾了……

  畢竟,他已不敢奢望她能原諒。

  「小肉球,孤扶持了你姑姑的幼子為南梁新王,一舉一動皆在孤的掌握之下,往後可保趙氏一族富貴長興,也能免去新王日後壯大,欲卸磨殺驢。」他溫柔地在她耳畔絮語,如同這三個月來的每一天……她都是他心上唯一柔軟,唯一溫暖的地方。「如此,你也能放心了,孤絕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及他們一根寒毛的。」

  「……今天的老參湯是魏帝命人千里迢迢送來的,說是魏國靈山的五百年老野參,最是養人,你喝著感覺可好?若是喜歡,孤便多多求他費心搜羅來。」

  「……北齊帝總與孤不對付,本還想著待贏氏之亂平定後,兩國大軍打上一仗,也好試試水溫,可你這一病,孤忽然覺得世上權勢再大,疆域再廣又如何?孤連讓畢生最心愛之人醒來再看孤一眼都補能,就算奪得了天下,至死也還是個孤家寡人,猶如孤魂一個……」他叨叨絮絮著,鳳眸黯淡中透著微微水光。

  「……聽說燕帝欲娶圖極國公主為後,他後宮中唯一的那位夫人

  病得快死了,他正焦頭爛額著,恐也無心再虎視眈眈各國邊境,你說,道是不是自尋苦惱自討苦吃?明明惦著戀著一個女人,偏偏要娶另一個女人……」他也不知是諷刺或是感慨地低笑一聲,沙啞道:「我們男子果然天生駑鈍,心都長壞了嗎?」

  怎盡傷的都是心尖尖上最重的那一個?

  「孤方知,這世道,原來女子比男兒苦上太多了。」他輕歎了一聲。

  「……你,呢?」微弱似蝶,隱隱約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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