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萬歲吃到飽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不,」她終於開口了,渾然不知事的無憂小圓臉在這短短半日間像是蒼老了數載,平添了一抹滄桑淒苦。「不是這樣的,她的命,他們的命,都很重要……我又有什麼資格讓他們為我犧牲?」

  「你是他們的主子。」他眸光幽深,臉色微沉。

  「我這個主子那麼窩囊,那麼沒用……」眼淚悄悄蜿蜒落下,她低聲道:「如果不是我爭一時之氣,他們誰都不用死。」

  那個殘忍暴戾的太后要殺的是她,倘若她乖乖引頸就戮,死的只會是她一個,而不是那麼多人。

  宇文堂注視著她,眼神有一絲複雜。

  他想告訴她,這一切並不是她的錯,太后針對的是她背後的他,無論她今日如何小心應付,結局都一樣。

  至多,不過是貓捉老鼠,多玩弄上那麼一時半刻罷了。

  可是這些解釋與安慰之詞,宇文堂不打算再說一字半語。「你說過,要陪在孤的身邊,」他淡淡地開口,「倘若你不能真正壯大起來,不能成為孤的臂膀,如果你只會扯孤的後腿,還是別在這大周宮中枉付性命了,孤隨時可以送你回南梁。」

  趙妃子聞言如遭雷擊,小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君上你……要趕阿妃走?」

  「看來,你並不是那個能與孤比肩的女子。」他俊俏得像一幅畫的臉龐毫無表情,無情動地冷冷道:「若你的存在只會分孤的心神,讓孤時時刻刻還得自前朝紛亂如麻的國政上抽出手來保護你,甚至替你鎮壓掌管宮務,那麼孤寧願你從來沒有出現過。」

  趙妃子腦際嗡地一聲,眼前陣陣發黑,胸口劇痛如絞,像是有人抓住了她的心臟想狠命的扯出來,雙頰一片火辣辣,整個人就要被巨大的羞慚、狼狽、悔愧深深淹沒了。

  「你好好想一想吧。」他站起身,神情漠然地俯視著她,「是走是留,屆時給孤一句話。」

  她傻傻地望著他,滿眼惶然慌亂。

  「決定權在你手上,」他嘴角微勾起一抹嘲弄輕諷的笑。

  「孤不會再留你。」說完,宇文堂毫不眷戀地轉身大步走出寢殿。

  拾階而下的當兒,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微頓,側首瞥了後頭廣大幽深寢殿內那縮得小小一團的人兒,眸底閃過了一絲異樣光芒,隨即毅然離去。

  趙妃子如木偶般蜷縮在榻上,良久良久……

  受命隱於暗處的亢默然無言。

  ***

  臘月初作。任為五味臘者,皆中作,唯魚不中耳。
  白湯熟煮,掠去浮沫;欲出釜時,尤須急火,急火則易燥。
  置箔上陰乾之。甜脆殊常。
  ——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作脆臘》

  太宰府。

  贏太宰恨恨砸碎了手中的白玉樽,清俊的臉龐晦暗難辨,既像是憤怒,又像是後悔,卻更像是恐懼。

  「蠢!蠢透了!」他咬牙切齒的吐出話來,胸口劇烈起伏著,半天後顫抖著手覆上佈滿疲憊的臉孔。

  贏氏如今看似烈火烹油之勢,實則已在懸崖邊緣搖搖欲墜,他拚了命攏絡大臣、士族,擴張勢力,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君權刀刃落下之際,有可與其抵抗之力,能夠護得贏氏不倒、全族不滅。

  可他那個又驕又蠢的妹妹做了什麼?

  上次私下調動贏氏家族暗衛,聯絡北夷人辟牙率軍半路劫殺宇文堂,若非他及時收到線報,速派親信精兵及時攔截了辟牙留於後手的一千獠軍,恐怕早已鑄下大錯。

  大周此刻還亂不得……

  可君上,他的親甥兒,還會留最後這一絲餘地與情面嗎?

  「若非她是我的親妹,是母親的掌上明珠……」他老早就命宮中的釘子親自投毒,送她上路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平息皇帝的怒氣,如何挽回混亂的局面。

  不到最後一刻,贏太宰還不想和這個宛如阿修羅降世的殺神甥兒對上!

  也許,傾盡贏氏數十代人經營以來之勢,能令他元氣大傷,可贏氏經此一役,必將全族覆滅屍骨無存。

  贏太宰不由打了個寒顫。

  不,贏氏不能斷送在他手中,有些事,還是該步步慎行。

  「來人,備轎,本官要進宮——」負荊請罪。

  太宰府中的另一頭,正院福和院內。

  「咳咳咳咳……」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婦人躺臥在軟枕上,喘咳得幾乎換不過氣來。

  「老太君,您喝口梨湯潤潤喉吧。這梨是君上特地命人送來的,說是南梁上貢的冰玉甜梨,最是養肺了。」一旁的老嬤嬤體貼地攙扶起她,邊替她拍背,邊示意侍女喂湯。

  贏老太君好不容易稍稍止了這波激烈的咳嗽,有氣無力地倚在老嬤嬤懷裡,聞言露出了虛弱而歡喜的笑。

  「君上國事繁忙……咳咳,怎麼好教他老是掛念著我這老婆子……」她慈祥地笑眯了眼,滿溢著深深的疼愛之情,難掩感傷地道:「那好孩子過得苦啊,他父皇早早不在,他母后又是個不曉事的,也沒少讓他吃苦頭……唉,幸而這孩子爭氣,度量大呀!」

  老人家叨叨絮絮反覆念著外孫兒的好,老嬤嬤邊聽邊點頭,卻是暗暗捏了把冷汗。

  如今全大周國上下,也就只有老太君敢提及君上的父皇母后,還有當年宮闈詭秘……可是她老人家敢說,他們這些個做奴下的卻不敢聽,恨不得能戳聾了雙耳才好。

  更無人敢勸老太君,現在的君上,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年幼漂亮心軟的小兒了。

  想起君上的狠厲手段,想起太宰大人交代的話,老嬤嫂和侍女們無不兩股顫顫,心下駭然。

  贏老太君叨啥著,忽然想起一事。「我那乖孫兒,怎麼好似好久沒來探看我這老婆子了?」

  「老祖宗,您都知道君上現今國事繁忙了,又哪裡能常常出宮來呢?」老嫂嬡陪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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