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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整支長白山參浸泡在雪白與點點黑芝麻的濃粥裡,撕成一條條的雞絲看起來軟爛噴香,令人觀之食指大動。

  是這樣的色香俱全,讓堂燼毫不猶豫地舀起滿滿一匙雞粥放入嘴裡——

  他的臉色突然變得非常、非常、非常地古怪。

  原來,那個黑黑的並不是芝麻……

  他本想把嘴裡那口稀爛得噁心的雞粥吐出來,但腦中又閃現她原本雪白纖纖,此刻卻變得傷痕累累的小手——他胸膛一緊,一股陌生的心痛感竄身而過。

  他還是咽下了那口可怕的粥。

  然後,一口一口地吃完了那一整鍋雞粥。

  也許真正傻的,是他自己……

  談瓔珞發了狠地亂扔猛砸滿屋的東西,任何眼裡看到的、手裡拿到的,恨不得統統都摔碎了個乾淨方罷休!

  杏兒和蕊兒嚇得在臥房外間不敢進來勸,直到她伸手要扯下繡床上頭掛著的雙喜字,這才急急上前拉住。

  「小姐,不行啊,那是得掛滿一整年的喜字兒,不能扯,會壞了姻緣的!」

  「壞了姻緣?」她驀地鬆開手,隨即哽咽了起來。「我的丈夫不愛我,難道這樣的姻緣還不夠壞、不夠糟嗎?」

  「小姐……」杏兒心疼地看著她,卻也只能安慰道:「其實姑爺只是忙了點,這才會冷落小姐您的,許是過一陣子就好了,您千萬別掛在心裡和自己過不去。」

  「是嗎?」她淚汪汪地望著陪嫁丫鬟,苦笑了起來。「我還能對他有期望嗎?連我親手煮食的東西,他嘗都不肯嘗一口……」

  她已經很努力很努力想當一個好妻子了,儘管不會做菜,可她一樣堅持每天看過灶房裡開出的菜單,怕下人們吃得差,怕他會覺得她這個主母不懂得惜老憐貧,她還拿出私房銀子添上了幾項雞鴨魚肉的開支用度。

  想著秋盡就要入冬了,堂府裡裡外外的人若能有件暖和的新襖子肯定會很高興,也是她命蕊兒回娘家偷偷向庫房先生要了幾十匹棉布,交給外頭的針線工趕活汁,就是希望能在下雪前做好,分給府裡的每位下人穿。

  她知道她以前在娘家的時候是個五穀不分的嬌慣大小姐,一天到晚只會支使下人做什麼,從沒體恤過這些人……可她知道他不一樣,他向來愛護自己家裡的人,就連跟個小丫鬟說話也是那麼和顏悅色。

  所以她忍下昔日大小姐脾氣的作風,她希望他能看見自己的改變。

  可是他什麼也沒看見。

  「我到底還能做些什麼?」她頹然地捂住了臉,心口好痛好痛。「到底該怎麼做,他才願意把我當成他真正的妻子?才肯把我放在他的心上?」

  丫鬟們沒有作聲,在緩緩走進臥房的堂燼示意下,她們靜靜地退出,臨走前憂慮地瞥了眼小姐。

  「珞珞。」

  談瓔珞驀地一僵,抬起淚眼濛濛的小臉。

  堂燼眸光深鬱地凝視著她,「對不起。」

  心底酸甜苦澀齊齊翻湧了上來,她喉頭哽住了,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剛剛在書房,我不該為了煩心談家扎手的生意瑣事,就對你說出那麼傷人的話。」他伸手輕觸她佈滿淚痕的頰邊,「是我的錯,你能原諒我嗎?」

  「相、相公……」她不敢置信地望著他,絞擰的心刹那間像是活轉了過來,「你、你是說真的嗎?你其實不是討厭我,這才不肯吃我做的東西嗎?」

  「傻子。」他歎息,眸光微微閃動。「我堂燼又怎麼可能娶一個自己討厭的女子為妻?」

  「那麼你……是有點喜歡我了?」她忍不住得寸進尺地問。

  「也許不只一點點——」他澀澀一笑。「甚至遠超過我願意承認的。」

  她一愣,傻傻地、不明白地望著他。

  堂燼沒有多做解釋,只是輕托起她紅若粉嫩蘋果的臉蛋,眸光溫柔地看著她。

  談瓔珞心跳得好快好快,仰頭迎視他的目光,水靈眸底再也掩不住滿滿戀慕之情。

  這一直以來的憤怒與淚水,失落與期盼,都只是為了一個原因——

  原來,她才是那個愛慘了他的人。

  風中,依稀飄過了一聲歎息。

  刹那間,談瓔珞還不及分辨耳畔聽見的究竟是真實還是幻覺,他已經低下頭,柔軟的唇深深地覆住了她的。

  然後,她的腦子突然變成了一團漿糊,再也不能思考、無法反應……嬌軀輕顫著,腦袋暈眩著,心兒怦然狂跳著,就這麼心甘情願地接受了他。

  ——她的郎君。也是她下半輩子最大的、也是最眷戀安心的依靠。

  在這個美麗幸福的夜晚,談瓔珞經歷了種種極痛也極歡的癲狂快樂,在那一刹那尖銳的痛楚中,交織著清晰的愛欲與疼痛渴求,卻本能地想要更多更多……

  夜更深,冷月西沉,被欲仙欲死的歡狂快感徹底榨盡了氣力的談瓔珞,已然力竭累極地在他懷裡昏睡了過去。

  堂燼憐惜地以指輕輕描繪過她彎彎的眉、長長的眼睫……胸口浮現一股陌生的疼痛。

  一切都來不及了。

  他終於無可避免地傷了她,甚至比他當初所設想過的還要深、還要重。

  可是,他真的要這麼做嗎?如果是為了她,在這一刻,他還能改變初衷,阻止所有的一切……

  「不。」他聲音低微得幾不可聞,卻帶著掩飾不住的深沉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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