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報恩妻 | 上頁 下頁 |
| 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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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孤莊。 終於到了有人煙的地方,劉惜秀高高提在嘴邊的一顆心總算跳回了原位,她無比感恩地望著燃起了幾盞暈黃燈籠的街道,從來不知道,原來火光和溫暖對人們而言,竟是這麼地重要。 她站在昏暗的角落裡,看著左邊的土地祠,再看了看另一端的客棧,不由內心深深交戰了起來。 跟土地公借個地兒睡,不用費半錢銀子,可是客棧裡有燈有火有食物,至少也還有掌櫃和店小二…… 在經過了日間那場幾乎送命的劫難後,她現在渴盼極了那種有人的安全感。 掂量著荷包裡僅剩的幾兩碎銀子,她矛盾猶豫了好半會兒,最後還是一咬牙,轉身往那座昏昏暗暗的土地祠走去。 還是省錢要緊,只有這些銀子也不知道撐到幾時,而且她還沒想好要在哪兒落腳……老家在哪兒都還沒找著。 就連爹娘葬在哪兒也還不知道,她不能不想得長遠些。 街上不遠處有狗在吠叫,小小的孤莊正如其名,一入夜就再也見不著半個人影,連剛才在街上瞧見的,那個背著柴火、好奇地多瞥了她幾眼的老翁一拐過彎後,也不見了。 她不禁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下意識摩挲著陡然生寒的雙臂。 老舊的土地祠裡,有尊長年被香火熏得慈祥面目都變得黑黑的土地公,這祠裡打掃得挺乾淨,還有兩隻褪色的粗蒲團鋪在跟前。 跟土地公借個粗蒲團到角落裡,就這麼靠著牆角睡一夜,應該無妨吧? 劉惜秀在神像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合掌膜拜,祝禱了片刻,這才拿起一隻粗蒲團……陡然間,眼角餘光瞥見黑暗角落中隱約有團東西在移動,鼻端也聞到了一絲血腥味,她倒抽了一口涼氣,將蒲團緊緊抱在胸前。 「是,是誰?」她恐懼得嗓音微顫。 「別……過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霸道地命令,「走開!」 她一呆,腦海閃過了一個荒謬至極的年頭——這口氣,像煞了一個人。 常君?! 不,不不不……常君怎麼可能會在這兒,他是當朝狀元郎,皇上深為倚重的大官,並且、並且已經又娶了美嬌娘,現在正過著安享榮華、幸福無匹的日子,他怎麼可能會孤零零地躲在這個荒涼小鎮上的土地祠裡。 她定了定神,小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兒有人了。」 那身影一動也不動,不發一言。 劉惜秀本能就想逃出土地祠,遠離這個不知是善類還是惡人的男子,可是不知怎的,她的雙腳卻自有意識地釘在原地,始終邁不開步子。 看之他瑟縮成一團的摸樣,她忍不住關心地問:「你……你哪兒不舒服嗎?需不需要我幫你找大夫看看?」 「不!」那人氣息粗重地大了點聲,隨即又壓下聲,模糊道:「不要。」 她嚇得後退兩步,當下就想奪門而出。 可是她只要一想起,這人有著和夫君神似的嗓音,她的心就情不自禁軟了下來。 假若今天是夫君受傷了,在一個無人發現的地方,他一定也會像角落裡的這個人,倔強地強撐著慢慢死去。 她光真麼想,鼻頭就酸楚了起來,眼眶不爭氣地濕熱者,再也無法狠下心腸就這麼丟著不管。 「如果你不讓我幫你,那我就去報官。」她柔軟溫和的聲音威脅起人來,半點說服力也無。「我、我就跟官府說,你是汪洋大盜。」 沉沉夜色裡,那人疲倦的黑眸掠過一絲光亮,像是笑意,又像是無奈。 「傻子。」 她心一跳,脫口而出:「夫君?」 「誰是你夫君?」黑影微僵了一下,聲音越發含混不清地道:「算了。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等等!」劉惜秀勉強收束回不知怎地恍惚了的心神,窘迫愧疚地道:「你別走,這兒是你先來的,你安心在這兒休息吧,我走就是了。」 那黑影黯然。 她只得往門口方向蹭去,就在欲跨過門檻的當兒,還是忍不住解開背上的包袱,自裡頭摸掏出一樣物事,然後輕輕擲滾向他,小小瓶身恰恰在他腳邊停住。 「這是我自家裡帶出門的傷藥,很好用的,你試試。」 生恐他又把它擲還給自己,她抱著包袱就匆匆跑出土地祠。 靜寂黑夜裡,她細碎匆促的腳步聲漸漸消失。 良久後,劉常君長長歎了一口氣。 「還是恁般的熱心過度,不管遭受多少傷害,眼裡還是永遠只有別人,沒有自己。」 這是個令人可氣、可惱……可憐又可愛的笨女人。 嘴上雖然還是不饒人,可他的手卻拾起腳邊的那只晶瑩的藥瓶子,緊緊地將它壓抵在左邊胸口處。 「傻秀兒。」 ……她,就已是世上最好的良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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