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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身份上的差距,根本不是問題。

  杜天衡發現當警察不全然一無是處。

  在警界打滾多年,子彈橫衝直撞嚇不倒他,債務人不甘心房子被拆,殺氣騰騰地和法院執行人員對峙,只是小巫見大巫。

  杜天衡冷冷的眼光在債務人召集的人馬來來回回地掃視,斜斜下撇的嘴角像是在昭示他的不屑。

  想亂來?先過他這關再說。

  渾不似他自信滿滿,被債務人排出的陣仗嚇破膽的連家瑜在心裡一遍又一遍暗罵自己白癡!

  天底下有誰會眼睜睜看自己的房子夷為平地?當然是誓死抗爭到死。此乃人情之常,遇到拆屋還地的案子,有經驗的書記官都會先請派出所出動警網支援執行,有警察的保護,法院才能順利執行。

  連家瑜也有發文請警網支援,再從法院帶兩名法警出來,她以為這樣就夠了,沒料到債務人居然動員一大票家屬跟法院杠上。

  小小不到二十坪大的前院站滿了人,債務人方面少說也有四十個壯漢,這還不包括老弱婦孺。

  人人頭綁白布條,布條上龍飛鳳舞地寫著「抗議」、「司法不公」,殷紅的字跡不知出自鮮血還是紅墨水,亂恐怖一把的。

  連家瑜只請派出所出動兩組警網,八個警察加上兩名法警也不過十人,敵我人數相差太多,安全堪虞。

  如果債務人開打,最多不敢打法官,書記官是一定打的,肚子裡的寶寶豈不慘遭池魚之殃?太危險了。

  連家瑜吊著一顆心問道:「法官,今天要執行嗎?改期再執行好不好?債務人不太理性的樣子。」

  莫吟霏環顧左右,一顆心七上八下惴惴難安。債務人何只不太理性?簡直是把命豁出去了。

  硬要執行的話,勢必演出全武行,到時候少不了有人掛彩,她性好和平,最不樂見砍砍殺殺的場面。

  但不執行的話,公權力豈不蕩然無存?債權人的錢早就繳進國庫,卻遲遲拿不到土地,沒這個道理。

  債權人委任的律師趨前說道:「怪手、工人和水電技師都已經到場,法官下令就可以拆房子。」

  莫吟霏還沒回答,債務人中一名彪形大漢揮舞著碗大的拳頭。「誰敢拆房子,我就跟他拼了!」

  律師立刻躲到莫吟霏背後避難。債務人對法院存有幾分懼意,對律師哪有什麼客氣的?躲到法官身後才能保住性命。

  連家瑜忽然驚叫道:「有人抱瓦斯桶出來了!」

  一名老婆婆抱著瓦斯桶走出來,臉上橫七豎八都是淚痕:「你們要拆房子,害我沒有地方住,我不想活了!」

  危機一觸即發,杜天衡二話不說擋在莫吟霏身前。

  派出所警員團團圍了上來,形成一片人牆,保護法官是首要之務,房子拆不拆還在其次。

  「有話好好說,大家不要衝動。」

  債務人家屬雖然自恃人多,一時之間倒也不敢造次,警察腰際的手槍還是有一定程度的嚇阻力。

  他們不敢動法官,就把怒氣出在律師身上,你一言我一語地問候人家祖宗,其中當然也包括莫吟霏前陣子學會的經典罵詞。

  莫吟霏心下雖慌,仍然硬著頭皮從重重人牆中穿出來。

  躲不是辦法,事情終究是要解決的。她是法官,必須指揮現場,總不能學律師當縮頭烏龜。

  「土地已經被債權人拍定,房子遲早要拆的,這次不執行,下次還是要執行,我今天一定要拆房子。」

  債務人之妻眼見硬的行不通,改弦易轍祭出苦肉計,眼淚鼻涕一起出籠,企圖博取法官的同情。

  「我公公中風、婆婆重病,請法官改期再執行。」

  「法官千萬不要被騙了!那個抱瓦斯桶的老太婆就是債務人的母親,債務人的父親已經過世,她哪來的公公?」

  律師從公事包抽出事先申請的戶籍謄本,遞給莫吟霏。

  戶籍謄本上債務人父親姓名後面注記「已歿」兩字,死人還能中風,那還真是見鬼了。既然有力氣抱瓦斯桶,老婆婆的病情似乎也不嚴重。

  莫吟霏一咬牙,這個案子拖了一年沒結案,再不處理,上級長官關愛的眼神旋踵而至,今天非執行不可。

  「你們不要再找藉口了,今天一定要拆房子。」把土地還給債權人。

  債務人之妻哀求道:「法官,再寬限一段時日好不好?我們還沒找到房子,你叫我們一家十幾口住哪裡呢?」

  莫吟霏還沒開口,律師就搶著發言反對:「已經給你們很久的時間了,從拍定到現在足足一年,你們死賴著不搬,給你們再多時間你們也找不到房子!本案的債權人早就把土地價金繳庫,土地卻一直拿不到,這樣子誰敢跟法院買不動產?誰有時間跟你們窮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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