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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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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兩點半,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濃稠的腥墨。星月黯淡,冷冷的雨水增添幾許剌骨寒意。 「學長,漂過來了,天啊!架恐怖……」 年輕警員史景仲聲音抖成一團,控槳的手一個不穩,臨時向消防單位借調的急救輕艇登時在河心滴溜溜地打轉。 杜天衡壓低嗓音喝道:「別那麼膽小好不好?再這樣下去,沉船我們就要去跟「她」作伴。」 史景仲嚇出一身冷汗,被冷風一吹,登時打了個噴嚏。「你別嚇我啊!」人家第一次打撈屍體,心中難免害怕嘛! 杜天衡懶得跟他廢話。「劃近一點。」這麼遠怎麼辦事? 史景仲手心冒汗,將救生艇劃近令他毛骨悚然的目標。 杜天衡將打撈長竿伸了出去,將屍體緩緩推向對岸。 「咦?」 史景仲大惑不解,楞楞地問道:「咱們不是要打撈嗎?學長怎麼反而把屍體推得更遠?」 杜天衡煩躁地想砍人,跟菜鳥出來辦事就是不好,事情都他在做,還要邊做邊解釋,很煩耶! 他不是有耐性的人。 「說你笨你還真不聰明,淡水河兩岸分屬不同的行政區,以河流中線劃分管轄範圍,推到那邊去,臺北縣警局就要處理。」 史景仲腦中靈光一閃,失聲叫道:「你是想要……」 杜天衡冷淡不帶感情地道:「我想要把命案丟給對岸警察局去調查,這樣說你明白了嗎?」蠢貨。 史景仲無法不作建言:「鞋長,我覺得這麼做不太好。」心中著急,臺灣國語就溜了出來。 杜天衡薄唇陰惻惻地勾起,口氣比寒徹骨的河水更冰冷。 「你有意見?」 「民眾打來我們派出所報案,應該由我們處理。警察是人民保母,要勇於任事才不負人民的期望。」 杜天衡將打撈長竿往史景仲手中一塞,陰陰冷冷地撂下話:「既然你這麼說,那你去撈。」 史景仲接過長竿,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反應。 別聽他說得正氣凜然,其實心裡怕得比誰都厲害,親手打撈浮屍?那是砍他腦袋也不幹的。 杜天衡雙唇動也不動地吐出話來:「那具浮屍雙腿與脖子被電線反綁,臉部被纏繞黃色膠帶,十之八九是遭到蓄意謀殺。泡水那麼久,就算兇手留有指紋也沖得乾乾淨淨,破案機會等於零。」 史景仲嘴巴大張,驚訝之情更盛。 學長才瞥一眼就把屍體特徵看得清清楚楚,他果然有他的一套,那一套絕對不是中看不中用的雕蟲小技。 杜天衡聳肩道:「別人我不曉得,要是由我負責偵辦的話,我是沒那能耐找出兇手的。」 不能還是不為?他懶得想那麼多,反正不給自己找麻煩就對了。 如果連學長都破不了案,更別說他了。 史景仲比泄了氣的皮球更喪氣,一秒鐘前的正氣凜然統統不見,回歸鵝頭呆腦的笨瓜本色,啥事也幹不了。 杜天衡冷冷吐出話:「我的積案已經夠多了,拿不拿得到考績獎金都是個大問題,沒事別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說他冷血也好,狼心狗肺也沒關係,杜天衡早就練就一身刀槍不入的功力,對外人的批評完全無動於衷。 如果拔毛會痛,拔一根毛也會痛,會痛杜三少就不幹。即使拔一毛能利益天下眾生,超渡地獄眾鬼,他也不幹。 他並不是天生冷血,而是後天養成。 十年前,剛從警專畢業的杜天衡也像史景仲一般,懷抱滿腔為民服務的雄心壯志,曾經飛車追逐搶匪,替被害婦女奪回財物;也曾經不厭其煩地開導民眾,阻止他們自殺尋短。 只是,接二連三不公平的職務調動、找不著影子又無所不在的黑函太過傷人,他又不屑去學臺上握手、台下動手那一套官場求生術,公家機關跟他八字不合,年少熱忱已消磨殆盡。 豪情壯志早已灰飛湮滅,連灰燼都散得無影無蹤。 十年的時間轉眼即過,三千多個日子只剩下一雙如星夜般溫柔的眸子,在記憶深處靜靜地發光。證明他當年也曾經全心全意奉獻付出,才換來星眸泛起感激的光芒,彌足珍貴。 十年實在太久了,鑲嵌眼眸的臉蛋長什麼樣,杜天衡早已淡忘,卻將那清清如水的目光,收藏在內心最柔軟的角落。 「光說不練算什麼男子漢?還不去撈?」 史景仲掙扎甚久,還是無力地道:「我看算了。」給對岸的去忙吧! 杜天衡在喪氣的學弟肩上拍一拍。「這就對了!活在世上,讓自己快樂比什麼都重要,沒事幹嘛找事?」 史景仲瞥了眼載浮載沉的屍體,心中泛起一圈圈悲惻的漣漪。 我沒本事替你伸張正義……有本事的學長又……唉!他問蒼天無語。 杜天衡眯起眼睛遠眺,確定屍體「進入」臺北縣警局的轄區,這才悠哉遊哉地運起船槳,將救生艇劃向岸邊。 夜深露寒,呵出的熱氣化成一縷白煙。「好冷啊!我帶你去吃啤酒鴨肉鍋,再叫一盤花雕醉雞爪,滋味超正的。」 想到那沒有一絲藥味的香濃湯頭,用花雕,高粱酒等獨門醃料浸泡的肥雞爪,杜天衡歸心似箭,運槳的手劃得更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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