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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所托非人!

  楊爾傑那個大色胚,在臺灣伶俐得很,來法國卻變得呆頭笨腦,陰溝裡翻船,栽在一個毛丫頭手上。

  穆尚理替自己的二千法郎感到不值。

  夏盈玥燦爛的笑顏再次讓他重溫失敗的苦澀,香噴噴的火腿煎蛋吃在嘴裡,一點滋味也沒有。他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明知夏盈玥只是誤打誤撞壞了他的好事,但他不爽的時候,別人就不准開心。

  「作弄人不是好寶寶該有的行為。」他口氣中沒有一絲溫度。

  戳弄別人的痛處是一門藝術,多少人想學也學不會,穆尚理卻是天生好手,抓住對方弱點就緊咬不放。

  「我早就不是小朋友了!」

  她真是愈活愈小,上次在畫展會場,至少還是「小朋友」,幾個月過去了,她卻變成「好寶寶」。

  「以刑法十八歲、民法二十歲的標準來看,你都已經成年。但你真的能脫離父母的控制,自己作決定嗎?」

  穆尚理看得出來夏盈玥對父母滴水不漏的控制頗有微詞,不反抗不代表她喜歡當「高齡」二十歲的小孩。

  笑容凍結在唇角,愁悵爬上夏盈玥的眉梢。

  她從小要什麼有什麼,吃的穿的用的,全部都是最好的。

  代價是要乖乖的,不能有太多意見、不能去父母不放心的地方玩、不可以太早交男朋友、不能不做父母要她做的那種孩子。

  二十年了,除了額頭上「模範女兒」的正字標記外,在這段不算短的歲月中,她似乎不曾做過什麼有意義的事。

  夏盈玥心裡愈來愈冰涼,鼻子酸酸的,難過得快哭了。

  穆尚理講的話一句比一句更狠,「所長規定不能穿比基尼,你就只能穿連身泳裝,你敢說自己不是綁在媽媽圍裙上的小寶寶嗎?」

  她媽媽從不下廚,好像也沒穿過圍裙耶!

  思前想後,在心中琢磨良久,夏盈玥似乎想通了一個關鍵點,眉字間的愁悒不復存在,眼眸因微笑而發亮。

  「NO,你錯了!」

  她是吞了豹子膽還是老虎心?竟敢否定他的見解?

  穆尚理臉上猶如罩了一層寒霜。她憑什麼說他錯了?她仗了誰的勢頭,三番四次挑戰他的權威?

  「我對自己的身材沒有信心,不敢在很多人面前露出淤積油脂的松垮肥肉,並不是因為爹地的禁令才不穿比基尼。」

  如果有他那種古褐色的膚色和結實的肌肉,在不違背善良風俗的前提下,叫她光著身體逛大街都成。

  「但是,我在心靈上不怕裸露。爹他媽咪只能控制我的行動,但不能約束我的思考,這才是真正的自由。」

  夏盈玥笑吟吟地說出獨門見解。

  穆尚理活了這麼大把歲數,第一次聽見心靈裸露的說法。

  這話什麼意思?」

  夏盈玥先把盤子裡的食物吃得清潔溜溜,就在穆尚理等得不耐煩、快要發關的前一秒鐘才問道:「你不喜歡欠人情,對不對?」

  「沒錯。」

  這又不可恥,甚至被現代社會視為美德,穆尚理大方承認。

  夏盈玥接著又問:「一旦欠了人情,不知道債主什麼時候會來催討,那種心理上的負擔和不確定感讓你很不舒服吧?」

  「那又如何?」

  事實如此,似乎也沒有否認的必要。

  「你和我相反,行動自由,但心靈不自由。」

  夏盈玥很同情地說道:「朋友本來就是互相扶持,人情更是如此。你幫我、我幫你,感情本來就是欠來欠去,我允許你隨時來找我討情,把一顆心包裹得密不通風,它會窒息的。」

  穆尚理完全不能接受,冷笑道:「你哪聽來這種謬論?」

  夏盈玥再一次挑戰對座偉岸男子的權威:「哀莫大於心死,無法付出感情比不能自由行動更可悲。」

  眉間煞氣凝聚,心中一把怒火燒到頂點,熊熊烈焰將穆尚理對夏盈玥殘存的一點好感燃成灰燼。

  深藏心底的仇恨,因為她無心的一席話,猛地裡又翻了上來。

  她沒有資格限他談論感情!

  曾經,他也有一個美滿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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