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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新運進館的恐龍化石是迅猛龍科的恐爪龍,也是九零年代最令人感到興奮的一種恐龍,每只腳上有一隻銳利且彎曲的長爪。在九三年的電影「侏羅紀公園」中,它的近親──伶盜龍的殘暴魅力直逼食肉類恐龍之王暴龍,讓全球的恐龍迷趨之若鶩、驚歎不已已。

  她必須將這副化石所生存的年代以及可能的死亡原因等論題做出報告,然後在學術研討會中提出,經過層層質疑與討論後,才能夠正式發表。一副完整化石的鑒定工作不但繁雜又困難重重,還可能要花上好幾年方能讓世人見到研究成果。

  加上現在她手頭上不只有一件化石檔案要處理。從她是個研究生起,她就不斷參與多項研究計畫,一直累積、發展到現在的結果是,她不止「忙」,她是「非常忙」。

  「我愛你。」風翼幽怨加悲涼的輕聲傾訴著,下巴撐在她的工作怡桌緣,間隔著成堆的資料與照片十幾副不知明的複製骨骼和一部計算機。他滿臉委屈,快哭了似的抬高眼啾著她。

  又經過十分鐘。

  「嗯,好。」楊絮青似有若無的聲音家是從外層空間傳回來的訊息,眼睛定在計算機螢幕上,認真的從數據庫調出檔案比對,一邊不時在研究報告上塗塗寫寫,完全將風翼摒棄在視線之外,即使他就坐在距她不到半公尺的桌邊。

  風翼真的想哭了。不是他想打擾她工作,可是……天啊,現在又不是她的上班時間,而且他們已經整整一個禮拜沒有好好說上一句話了。

  他發現他以前實在將遠景想像得太完美,也太天真了。

  即使他現在真的按照以前的計畫,每天無時不刻、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邊,死皮賴臉的程度甚至連她研究室中都有了一個他專用的桌子,好讓他邊陪著她工作邊寫作。但事實上,真正能夠讓他好好疼寵她、讓他能夠甜甜蜜蜜與她一起過「正常婚姻生活」的機會,仍縹緲得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樓畫面。

  十天!他覺得他們的婚期只有在臺灣的那十天。

  在臺灣過完舊曆年,「順便」當作度蜜月之後,他們就飛往美國,然後絮青便迫不及待的立刻投入工作。原本他以為因為有新的恐龍化石進館,所以她才會比較忙,但是現在已經是五月底了,絮青還是不願離開他的「情敵」,回到他懷裡來。

  她不但在研究室中工作,連回到家還是在工作,除了吃飯睡覺之外的所有時間,她都是在工作!

  更令他想痛哭流涕的是,這樣的情形從他們回到美國之後就像是全球溫室效應一樣,在他還無所察覺時,情況早已嚴重到讓他無法控制的地步了。他原本預期的「甜蜜婚姻生活」也早已像脫離地球軌道的衛星,不知漂流到哪個銀河系去了。

  「飛飛。」楊絮青突然出聲,但眼睛還是「釘」在她的研究報告上。

  風翼立刻坐直身,堆起滿面笑容,討好的問道:「什麼事?」可憐的男人,他只差沒有伸出舌頭、猛搖尾巴外加「汪汪」兩聲了。

  「水。」她只說了一個字。

  「馬上來。」像專送江南鮮果給楊貴妃的快騎,十秒之內,他已經將一杯冰涼的水遞送到她面前。

  她卻是看也沒看他一眼,道了聲謝,拿起水杯喝邊在骨骼草圖上標記。

  笑容漸漸鬆弛,他無奈的歎口氣,坐回原位──這個當她在工作時他的固定座位。

  他喜歡從這個角度看她,看她認真工作的神情,也看她冷落了他的神情。嗚……他好寂寞。

  他覺得他現在的身分不是她丈夫,而是她的專屬「男傭」,不但包辦煮飯、洗衣、打掃外加修水電等等家事,還負責幫她管理財務,以及處理所有工作之外零零雜雜的瑣碎事務。

  當然他是心甘情願替她做這些事的,從小他就已經有所覺悟,她絕對和「賢妻良母」

  這一職稱沾不上半點邊。所以他從小便訓練自己的理家能力,他並不會大男人主義的認定家事非得女性去做不可,於是在家中常可以看見她坐在工作前工作,而他穿著圍裙在廚房穿梭忙碌的畫面。

  現在他們還是住在職員宿舍中。雖然以他們目前的經濟能力,想在郊區買一棟房子不是太大的困難,而且比起臺灣的房價,地幅寬廣的美國是便宜多了。

  但她卻一口回絕他的提議,理由是住在宿舍靠近研究室,工作方便。

  他沒轍,只好依她。但她原本的宿舍是單人房,在他的堅持下,她只好勉為其難,「抽空」去申請了一間雙人宿舍──因為要她去辦工作之外的瑣事,就好象在剝奪她的空氣似的。

  而那個在幾個月而被他誤認為男人的埃莉諾小姐,直說他和絮育結婚後她真是輕鬆多了,只因她一直是那個提醒絮青記得去辦日常瑣事或者乾脆幫她處理的人。

  絮青一工作起來就像是天塌下來也影響不到她似的,他就是太瞭解她對工作的熱忱,所以一直不敢在她工作時吵她。但是這樣一來,他就像是冬天的冷氣機般被忽略著,嗚……他真的好可憐、好心酸哦!

  他歎口氣,「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嫁我?」他趴在桌上喃喃自語。

  忽然感覺上方有一股壓力襲來,他抬頭,驚訝地望見她近距離的放大臉孔,他嚇得連忙坐直身。

  「絮?」

  她一臉冷霜的瞪視著他,而且面孔越移越近,他睜圓眼,完全弄不懂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在她眼神的逼視下,他不自覺地越來越往後靠,直到背完全扺上椅背。

  她已經站起身,手橕在桌上,半俯身由上往下淩厲的盯視他,語氣緩慢卻透出一股冷峻的氣勢,「你……懷疑?」

  他一驚,認得她這種真正發怒時的表情,立即如博浪鼓似的猛搖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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