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叢闕 > 智寵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六 |
|
「你中了?中了什麼?」令嫻難以置信。鄉試三年才舉行一回,三年前青州鄉試,哪戶人家的誰中了舉,中的是正榜還是副榜,那是整個青州城以及下轄州縣到處傳揚的大消息,若是徐劭行曾中舉,她怎麼會沒聽過此事?況且,若是徐劭行曾中舉,功名加身,他在外頭的評價哪可能如現在這般不堪? 「我那年非但中舉,還是解元。」徐劭行欣賞著她混亂的樣子,一臉高深莫測。 「那年的解元是磁縣姓邱的。」令嫻現在很肯定他在開玩笑——或者說,吹牛皮。 面對令嫻不悅的視線,徐劭行不以為意,只問道:「你可曾聽過梁州三年前的解元自請革去功名?」 令嫻偏頭想想,點頭道:「我聽周居幽說過,放榜沒幾日,那人就要求梁州府革去他的功名,主考被氣得半死,一怒之下將他的秀才、童生出身一革到底,變成了一介白丁。」她聽說這件事時,頓時覺得此人有趣得緊,周居幽卻斥責連連,說此人不體恤朝廷取士的苦心,不珍惜入仕的天賜良機云云——等一下,徐劭行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你可記得那人的名字?」 「記得姓李,是叫李……」令嫻苦苦思索,驀地瞪大眼,「李劭行?」 徐劭行假惺惺地謙沖一笑,作揖道:「正是區區在下。」 令嫻顫抖著手指指他,「你、你怎麼會是梁州人?」徐家時代居住青州,怎麼他會跑去梁州考試? 「娘是梁州人士,分娩時還沒有被爹納進門,我生下不久便被過繼給娘那邊的一支望族,沒多久對方自己有了男丁,爹也來接我們母子,我就被抱了回來。爹盤算著將那戶人家的產業分一杯羹,因此我的戶籍還在那裡。」 他說得合情合理,令嫻卻仍然感覺大受衝擊。 「怎麼了?」很少看見她如此意外的神情,徐劭行頗感有趣。 「我以為你自小就絕意功名,想不到……想不到……」 「想不到我架勢擺得好看,說到底不過俗人一個?」 「沒的事,我只是覺得你遊刃有餘得令人驚駭。」令嫻隨即調侃道:「我該肅然起敬嗎?解元老爺?」 徐劭行學她歪頭,道:「你說呢?」 「要我說,你現在這樣更好。」她可想不出來此人穿一身卡脖子的官服,見著上官打躬作揖,見著百姓威風凜凜的樣子。 「那……周居幽呢?」 「他是位列朝堂、兼濟天下的料。」令嫻認真地道。若不是早下了這樣的評價,自己也不會鼓勵他一心向學。 徐劭行強笑著道:「說得也是。」低頭狀似觀看茶葉形狀,以掩飾住心中黯然。 放浪江湖與位極人臣,人家要選哪個倚靠終身,再明顯不過了。 鑽著牛角尖的徐劭行一點都沒有意識到,他倆之前謀劃的,就是怎樣把織華從位高權重的婆家弄出來,去隨無權無勢的平常男子遠走天涯。 「你中解元,公公仍是嫁了織華?」 徐劭行面色沉重地點頭,「我住在梁州親戚家中等放榜,消息出來後連夜馳回家,才知道鄉試第九天,尚書府派人來講兒子得了急病要衝喜,爹二話不說,就把織華送了出去。」到家時,只顧得及救下遲來一步的梓安一條性命。想起當日情形,徐劭行忍不住重重捶著桌子,「我臨行時與他約定,鄉試放榜前絕不將織華送去京城,老匹夫何其不守信用!」 令嫻聽他竟脫口大罵自己的父親,知他真是氣得急了。現在回憶尚且如此,當時的憤怒可想而知。 「既然他不把與我的約定放在眼裡,我又何必為他那些光宗耀祖的無聊心思費力?我安頓好梓安後,就將書房裡所有科考相關的書都清出來,在大門口放把火燒成灰燼,隨後返回梁州,在謝師宴上請知府與主考革我功名。爹知道以後,氣得半年沒和我說一句話!」徐劭行一臉痛快,「過不久,大哥按他的意思與大嫂成婚後,也退了縣學,躲起來打鐵——他要汲汲營營於功名利祿,我們就讓他在兒子身上,一點好處都得不到!」 令嫻這才知道,徐家兄弟與父親不睦,與其說是因為劭言劭行庸碌放浪,不如說癥結在於徐員外讓兒子女兒傷透了心。她伸手,握住了徐劭行紅腫的拳頭。徐劭行全身一震,這才自暴怒的情緒中清醒過來,迷惘地看著令嫻。 那樣孩子般的神情,讓令嫻心中最柔軟的一角泛起漣漪。在徐劭行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她輕聲道:「都過去了,再想再恨也沒有用。如今我們能做的,只有盡力補救,希望織華以後的日子可以過得幸福圓滿。」 徐劭行反握住她手,遲疑地道:「真的還有機會嗎?」 令嫻堅定地點頭,「當然有。梓安並未變心,織華只要過得不好,我們就一定把她從婆家搶回來。就算尚書興師問罪,大不了徐家舉家逃亡,變得一文不名,你寫戲大哥打鐵,也未必養不活你那造孽的爹!」 徐劭行被她說得重展笑顏,手心柔膩的觸感也越發鮮明起來,「你說得不錯,大嫂應該會陪大哥吃苦的,娘也是。」 令嫻等半天不聽他說下文,小心翼翼地問:「我呢?」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