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叢闕 > 暑中有真意 | 上頁 下頁 |
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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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瞬間,盛暑腦中又出現了一池荷花,幾顆蓮子,還有……應該還有什麼的,卻似鎖在一團迷霧之中,怎樣也無法看清。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些悵惘,有些迷惑,他覺得眼前的女子應該知道些什麼。 女皇搖著頭。「我也不知道,這世上怎麼會有你的出現。但是有個故事是關於裴麟的,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一聽?」 雖然答應盛暑好好地想一晚再作決定,但她還是來了。 望著門前金光閃閃的匾額,意暄百感交集。 裴家的榮寵,是合家生人死人一同賺來的。裴重只不過運氣好沒死罷了,戰場上他殺過這麼多人,怕是這許多年來晚上睡覺也不會安穩;盛暑說,他與妻子分房而睡,裴夫人不知道已經守了多少年的空閨,留了多少眼淚,因為丈夫志在四方,因為男人的心從來不定。因為白髮人送走了黑髮人…… 死者已矣,既然這樣的榮寵不是她要的。公道,什麼叫公道呢?如果爹娘所承受的不公道成全了西南所有百姓的公道,那麼是不是她家的公道就微不足道? 不要想了。 小家大家之間,任是誰也難以說出孰輕孰重,既然這個抉擇在十六年前已成定局,就讓它變得合理吧。 她上前敲了敲門,睡眼惺忪的家丁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開門,看見這早上被押來的女子,戒備之意立時出現在眼底。 但他還是開了門。「老爺吩咐,不管你什麼時候出現,都可以隨意出入裴府。」 看來裴重連她報完仇後的退路都想好了。意暄朝家丁微一頷首,問道:「你家老爺現在哪裡?二爺呢?」 家丁簡潔地指了路,便又晃悠著回去睡覺。 意暄好笑地看著他的背影一會兒,才朝目的地走去。如果知道裴重等著她去取項上人頭,不知道裴家上下又會是何等反應? 燭火還亮著,意暄推開虛掩的門,大搖大擺地走進房間。 裴重坐在床沿似在等待,看到她接近,神情非但沒有一絲緊張,反而多了一份期盼許久的欣然。 「你終於來了。」 意暄頗為訝異,「你不怕死?」 裴重雲淡風輕地一笑,「怕死的年紀早就過去了,我撐著一條老命到現在,也只是不放心這個國、這個家。現在一切都很好,而你又找上門來,也該是時候了。」他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到地下去看意暄她姑姑了。不知過了這許多年,她還認不認得他?或許,她已經找到一戶好人家投了胎,再不會有被火焚的苦楚、被背叛的心痛?那真是太好了。 「解開上衣。」意暄平靜地開日。 裴重猜測她不準備一刀了斷,而是要對他施以酷刑,明知如此,褪下衣衫時,卻仍是神色平靜如常。 「儘管來吧。」他閉上眼。 這一生叱吒風雲,死,也不能死得像條狗。 過了許久,他睜開眼,卻見一室淒清,仿佛從來就只有他一人在此。 低下頭看到胸前的掛飾,他隱約明白意暄離開的原因。 苦笑幾聲,他緊緊地將那顆小紅石貼在了臉頰上,淚如雨下。 裴重不會知道,那顆石頭,叫做試心石。祖上有個傳說,如果將那塊石頭送給心上人,此人如果一心愛你,這顆石頭便會始終殷紅如血,否則顏色便會隨著情愛的消彌而漸漸轉淡,直至變成灰白。 意暄勾起嘴角,在走向裴麟院落的路上,一遍又一遍地擦著眼淚。 也許明天的夢裡,姑姑會在笑。 「這些,應該不可能是我的記憶。要知道,那人是死了,而非失蹤。」盛暑深感困擾的聲音在院落外便清晰可聞。 「那也無妨。朕只是想找個人說說罷了。」女皇含著笑道。 「不過我有個請求,盼您能夠應允。」 「您方才說,您曾立下誓言,來生要與裴麟做夫妻。我想……我想萬一我真是那個人的話,能不能請您收回這句承諾?因為下輩子,我還是想和意暄在一塊兒。」 意暄站在院外,甚至能想像盛暑此時面紅耳赤的樣子,心中笑開了一朵花。 女皇沉吟的時間很長很長,最後終於開口:「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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