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叢闕 > 暑中有真意 | 上頁 下頁
三十五


  「他失去了記憶,閱歷常識幾乎與兒童無異。微臣想將他暫時留在府中,一來與案情有利,二來……也好讓家母的病情有所起色。」

  女皇一愣,怎麼一下子說到裴伯母那去了?況且大家都知道裴老夫人是從兒子去世後才變得精神恍惚的,就算那姓盛的是個神醫,恐怕也沒法用幾劑藥石解決問題。想到這裡,她眼神一黯。武德侯默默伸出右手,輕輕擱在她肩上,像是這樣就可以幫忙增添一些勇氣。

  裴麒看了他倆許久,才用平穩的聲音說道:「這個叫盛暑的年輕人,外貌與臣的亡弟一般無二。」

  無視兩人的震驚,裴麒依然一派鎮定自若。

  「麟兒,麟兒在哪裡?」衣著淡雅高貴的老夫人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走出佛堂,來到居室,盛滿了期盼的雙眼四處梭巡。

  裴麒向盛暑點了個頭,將他推上一步,立在裴老夫人跟前。

  「……娘?」盛暑遲疑地叫出這個稱呼,只有陌生,沒有溫暖的感覺。眼前的老嫗,不是只有五十多歲嗎?為什麼蒼老得與過年的姨婆不相上下?

  「麟兒,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老夫人冰涼的手緊緊纏上了盛暑的雙臂,歡欣的神采難掩滿臉病容,「你怎麼能一去五六年才回轉呢?可真把娘給想死了!」

  盛暑低頭望望散落在他胸前的銀髮,為難地看向裴麒——他說過,一切應對交給他的。

  裴麒扶著母親落座,做出埋怨的樣子。「不是跟您說了嗎,當年二弟他受了重傷,只有送到天山找神醫才有救,您還一直不睬我們,硬說二弟已經不在,白白擔心了這麼久。現在可好,他終於回來了,您這下可信了吧?」

  裴老夫人用袖子拭了拭眼淚,嗔怪地對大兒子說:「誰叫你們那時候一個個吞吞吐吐的,我以為……」

  裴麒道:「好啦好啦,這下他不就回來了?虧您整天整夜睡不著就念著二弟,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您只有他一個親生兒子呢。」

  裴麒半真半假的抱怨惹得老夫人破涕為笑,「你這孩子,淨會油嘴滑舌。」她又轉向盛暑,指著身邊的位置拉他坐下,雙手撫上兒子的面頰,一邊端詳一邊念叨:「兒啊,你這一走五六年的,爹娘還有你哥都老了,只剩你的頭髮還是烏黑的。」

  盛暑小心翼翼地說:「我比大家都年輕嘛。」既然他是台兒,自然最小,這樣說不至於穿幫吧?

  老夫人接下來的一聲「咦」卻讓「兄弟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麟兒,你這幾年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了?怎麼就不見老呢?三十三歲的人了,看起來還跟以前一個樣。」

  「我——」那個裴麟三十三歲,並不表示他也要一樣年紀啊。

  裴麒趕忙來打圓場:「娘,可能二弟這幾年吃的藥裡有什麼延年益壽的良方吧,這也不稀奇。」

  盛暑急忙點頭。

  「噢,原來是這樣。」老夫人點頭表示理解,然後又擔憂地看向盛暑,「你這回回來,還要再出去帶兵打仗嗎?」

  帶兵打仗?盛暑直覺地搖搖頭,他怎麼可能帶著一夥人去殺另外一夥人——」

  老夫人欣慰地笑了,「這就好,這就好。你以後再也別出去了,就留在娘的身邊,咱們安安穩穩地過廠子,皇上不答應的話我就去和她說——對了,原來的皇上駕崩之後,幼瀾就是皇帝了,你知道嗎?」

  盛暑懵懂地搖著頭,「不知道。」幼瀾是誰?跟裴家很熟嗎?

  他完全置身事外的表情被老夫人錯認為故作冷漠,「唉,你這孩子的心思,我一直知道,但是人家現在已經有武德侯了,你要是早幾個月回來,興許還有希望,唉,多可惜……那孩子可真是好得很,現在都會時不時過來看我們兩老,要是在越州那會兒就把她訂下來……」

  裴麒實在不敢再讓娘親說出這些堪稱「欺君罔上」的言論,連忙插話道:「娘,那位神醫為了替二弟治傷,無奈之下把他以前的記憶全除去了,您說的這些,他根本就不知道。」

  老夫人的笑容完全僵住,「你說什麼?」

  「二弟他以前的事情都記不得了,您可能要重新慢慢教他回憶起來。」這不僅僅是原先不得不編好的說辭,更是裴麒衷心的希望——孩子的脆弱,或許會讓母親變得堅強一些。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