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叢闕 > 暑中有真意 | 上頁 下頁
三十二


  大概?這人說話好生奇怪。「如此可否請教公子欲尋的是寒舍的哪一位呢?」

  「抱歉,我也不知道找的是誰。」那得看松子的反應,「還有,可不可以麻煩您不要把話講得這麼奇怪?我聽起來很費力。」「你要找誰」這四個字有這麼難說嗎?拉拉雜雜的一大堆。好在他只是有些不適應而非聽不懂。

  少婦臉上的僵硬神情只持續了一眨眼的時間,隨即又回復原來的笑容,看得出涵養極佳。

  「既然如此,那能不能麻煩您把您的……呃……朋友們帶到角落點兒的地方,這些不成材的下人,似乎被嚇壞了。」看來這人是不肯走的了,不過似乎也並無惡意,那就讓他等在這裡好了,夫君回來自會處理。

  正要轉身,卻聽一旁的丫鬟用清脆聲音焦急地喊道:「大爺,您快來啊,夫人給豺狼虎豹困住了!」

  婦人臉上閃過類似懊惱的情緒,美目倏然閃過一道流光,整個人忽而軟軟地往後倒去,盛暑就在近前,眼明手快地托住了她的身子,萬分不解那丫鬟接下來的啼哭:「不好了,夫人嚇暈了!」

  嚇暈的嗎?剛才不是好好的?

  更不解的狀況還在後頭。那被喚做「大爺」的儒雅男子正要過來照看妻子,卻被身旁的年輕些的漢子拉住,籟籟發抖的手直指他這邊,顫著聲道:「那……那是?」

  刹那間,時空像靜止了一般,盛暑對上兩雙震驚的眼。

  良久,還是他不忍看這兩人渾身衣服吃透了汗水的慘狀,先開口對那名武將打扮的漢子笑著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這人的面上神情如若再焦灼些,活脫脫便是他夢裡的其中的一張臉。

  那儒雅男子直勾勾地盯著他的嘴角,忽然形象盡大地大喝一聲,之後也不管自己的妻子還抱在人家手裡,更忘了還有猛獸環繞在盛暑的周圍,沖上去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順帶著熱淚盈眶。

  他的夫人這時「悠悠醒轉」,輕聲提醒道:「夫君,他……很久以前就去世了。」他們家這位,一般都是一本正經的,但是偶爾會有搞不清楚狀況的毛病出現。

  「但是,他笑起來和他一模一樣。」裴家老大認真地辯解。

  哦,原來這次是事出有因。「但是這並不能改變——」

  「將軍!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這廂還沒完成兄弟相認的儀式,那廂又撲來一尊虎背熊腰,越過擋道的「哼哈二獸」,將兩個偏高瘦的身形緊緊收納到自己懷中,嗚嗚咽咽,好不淒慘。

  「……已經去世的事實啊。」裴夫人機械化地表述完整句話,發現從自己這個視角看過去,能與她面面相覷的只有一個似乎很可愛的豹子頭。

  「夫君,李將軍,你們可以換個地方說話嗎?」她真的不是有心打斷三人痛訴離情的,但是讓她保持這種高難度的姿勢,並且被視若無睹地擠壓在人縫裡,真的真的很困難啊。

  拜託誰來救救我吧!

  於是盛暑莫名其妙地被帶進了這座老大的宅院裡,身後跟著讓家丁丫鬟噤若寒蟬的禽獸。主人們視若無睹的反應為裴家上下「膽大包天」的說法再添明證。

  「真沒想到你今天回來,還好你以前的房間每天都有人去打掃,否則可真是要手忙腳亂了呢。夫人、從諧,你們先離開一下可以嗎?我們要好好地單獨敘一敘。」

  摒退左右,關L大廳的門,裴麒臉上的喜悅和激動之情盡褪,表情嚴肅地向盛署作了一個揖。

  「這位公子,适才多有得罪,還請千萬原宥。」

  盛暑現在不得不承認自己真是一點兒都沒辦法理解外頭的人。剛剛不還堅持認為他是某個人的嗎?怎麼一轉身就清醒過來了?而且說話一個比一個難懂。

  「您說得明白些行嗎?我真是聽得不太清楚。」

  裴麒看他一臉茫然,也知道其言並無諷刺之意,遂將他讓到一邊坐下,端起茶啜了一口,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可不可以請教一下你的名字?」

  很好,知道要問他的名字就表示他沒被誤認為別人,思及此,他爽快地說:「我叫盛暑。」

  裴麒微微點頭,半閉上眼像在沉思,然後緩緩地道:「盛公子來到裴府要找什麼人嗎?」

  盛暑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是松子帶我來的。」停在「兩代忠良」匾額上的烏鴉「哇」了一聲,以提示裴麒、盛暑說的是自己。

  裴麒訝然地睇它一眼,再將注意力轉回到盛暑身上,「它為什麼要帶你來這裡?」

  盛暑想了想道:「它大概是要來這裡找什麼人幫忙吧。」

  「哦?公子遇上了麻煩?」

  盛暑皺著眉看向他。為什麼這人的口氣聽起來巴不得他出點兒什麼事?

  裴麒看他臉色不對,連忙補充說:「在下只是隨便問問,不瞞公子說,在下在京城也算是能說得上幾句話的人,沒准還可以幫上你什麼忙。」

  盛暑向來缺心眼,聽他這樣一講也就釋了懷。想起裴府看來是大戶人家,這位裴大爺又很樂於助人的樣子,當下也不欲瞞他,「我是來帶一個朋友回家去的,但是她被關進了牢裡,沒有辦法出來。您能不能幫忙救救她?」盛暑說著,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裴麒不動聲色,「你別急,慢慢說。你那位朋友是犯了什麼案子嗎?」

  「她說要來替死去的家人報仇,結果把仇家刺成重傷,那仇家好像還是一個什麼大官——」

  沒等他說完,裴麒已是臉色大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問:「你的朋友叫——夏意暄?」

  盛暑覺得非常意外,「你怎麼知道?」

  「因為,」裴麒幾乎是咬牙切齒,「她謀刺的正是家父。」

  「咣當」一聲,盛暑手中的精緻茶杯落了地。

  老天,松子是不是成心害他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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