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叢闕 > 暑中有真意 | 上頁 下頁 |
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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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服了他了,這樣也能不餓死。「你覺得外頭的人和事與清涼村有什麼不一樣嗎?」 「這個我實在說不好,只覺得外面比這裡熱鬧,而這裡的日子讓我覺得既乾淨又充實。」 意暄疑惑地眨眨眼,「乾淨?你為什麼說乾淨?」日子是可以說乾淨或者不乾淨的嗎? 他拍拍腦袋,苦笑著道:「我也不知道,總之這兩個字就自然而然地蹦出來了。」 難道他以前的生活非常肮髒? 若果真如此,忘記了倒也是件好事。 「你更喜歡這裡,對吧?」 「那是當然。」他沉迷地注視著一池清蓮——不知為什麼,荷花讓他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特別是那些蓮子……算了,不去想它。「再沒有比這裡更好的了,每天都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不用再像以前那樣四處遊蕩、渾噩度日,大家都喜歡互相幫忙,和睦相處就像一家人。銅板在這裡,完全沒有用……」 又一陣「吱吱」的叫聲打斷了他的娓娓敘述,銅板跑過來,悲憤地看向他。 過河拆橋!絕對的過河拆橋!想當初不是我偷了那幾個銅板去救你,你恐怕還被大胖子扣在店裡當長工呢,哪裡有機會閑閑地坐在這裡話說當時?現在你一逍遙快活,就說我沒用了,好沒良心呀你個死盛暑! 銅板向不明所以的主人哭訴完畢,又狠狠地朝正嘲弄怪叫的松子做個鬼臉。 「哼,別高興得太早,下次沒准就輪到不要你了!猴死鴉悲吧你廠』 「是兔死狐悲啦。」茶杯躲在龜殼裡懶懶地說。 「哪來的兔哪來的狐?我愛說猴死鴉悲不成嗎?誰規定一定要說成你那樣?誰規定的,啊?」 「煩死了,你吃飽了撐的是不是?」土堆低狺一聲,不耐煩地走到荷塘另一邊去睡覺。 「它們——在吵架?」意暄難以置信。 「別理它們,成天鬧個不停。」盛暑笑著道,「對了,你既然很好奇外面的事情,為什麼不走出去看一看呢?」 「不止是我好奇,自從懷疑天底下只有清涼村一個地方後,所有的人都想走出去看看。你也看到了,清涼村四面環山,而且山峰陡峭,根本就沒有可能翻過去,與外界相連的通道,也只有老祖宗進來時的路了。」 「我知道,你們找不到那條路了,對不對?既然我是從山坡那面迷迷糊糊走到這裡的,那麼出口總會在那附近的樹林裡吧。」 意暄搖搖頭,「我們知道出口在那裡,很多人都去走過,但是無論是誰,走了半天還是會回到原來的進去的地方,就好像樹林其實是一個只有一個口的山洞一樣」 盛暑大惑不解,「可是我就這樣很容易地走進來了呀。」 意暄笑了,「所以村長才說你是有緣人啊。」 盛暑聽了自然高興,隨即又皺起眉,「用我是不是也出不去了呢?」 「不知道。你……想要出去嗎?」意暄忽然覺得心裡沉甸甸的。 「那倒也不是,只是覺得這樣就少了一條後路似的。萬一你或者別人生起氣來不要我住下去了,我不就怎麼也走不成了?」 「你……你胡說什麼,誰……誰會趕你!」她趕緊結結巴巴地反駁。 盛暑歪著頭看她,看得她又紅著臉準備向後撤退時,竟高興得把整個人湊向她,渾身的熱力也向她洶湧而去。「你想讓我留下來,對吧?」 「誰……誰說的?你亂講!」她緊張兮兮地推開他,火燒屁股似的跳了起來,往屋內跑去,邊跑邊嚷:「愛留不留隨便你,關我什麼事?!」 真是的,過年說他有一種不言不動就能安定人心的本領,為什麼她反而越靠近他越覺得不安呢? 真是——狗屎! 她討厭麻煩人家,更討厭人家麻煩她! 早上,女人們一塊兒在河邊洗衣服,阿娟正巧挨著意暄——後來事實證明這個巧合是她是故意製造的! 閒談了幾句瑣碎事之後,阿娟突然問道:「意暄,有沒有喜歡的人?」 真怪了,什麼時候話題從村長家的狗轉到這上面了? 「喜歡的人?」她呆了呆,出門前正在喂雞的那張普渡眾生的面容不期躍入腦海。 「對啊,你也二十二了吧,比我都大上幾歲呢,怎麼會沒想過嫁人的事?」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一向率真的臉蛋上有些忐忑不安。 錯覺,剛剛一定是錯覺,她怎麼會喜歡那個笨人? 「沒有。」為了增強說服力,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阿娟歡快地道:「那太好了——」隨即又發現這樣說好像不太禮貌,急忙改口:「我是說,你也該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一下了。」 意暄不在乎地聳聳肩,「隨便。」她一個人能幹家裡所有的活,嫁不嫁人有什麼區別呢。 「你啊,還沒開竅的丫頭。」阿娟笑著調侃她,將手仔仔細細用裙擺擦乾,小心翼翼地取出個精緻荷包,遞給意暄,「這個——麻煩你幫我拿給盛暑哥,好嗎?」 訝然地注視她難得羞澀的面容。意暄很快明白自己被定位在拉皮條的角色上,正被交付搭建鵲橋的偉業。 還盛暑哥呢,真親熱。酸酸澀澀的感覺慢慢從心底泛開,慪得人難受。 「你……喜歡盛暑?」 「我……唉呀,你別問了,幫不幫我送嘛?」縱是一向以直爽著稱的女子,說到心主人,也難免有些靦腆。 真看不出來,原來真有人喜歡盛暑。 「他有什麼好?不就是長得像樣了點兒嗎?」意暄以從未有過的大力搓著手裡的衣服。 「你怎麼這麼說呢,盛暑哥人可好了,喜歡他的姑娘多著呢。他老是幫這家那家幹活,還整天都笑眯眯的,上回幫咱家抬酒甕,你不知道他……」阿娟為了扭轉意暄錯誤的觀念,滔滔不絕地陳述著盛暑的種種好處,渾沒注意她難看的臉色。 真是的,還以為他是多好的人呢,成天老愛幫別人幹活,恐怕多半是沖著姑娘家崇拜的眼神去的。果真無恥! 她咬牙切齒地在心底詛咒,手中不停地狠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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