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叢闕 > 明明是你笨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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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他們班的班長還效法丐幫幫主就任大典,叫每個人吐一口唾沫進花壇代替歃血為盟,結果被督導隊抓到,扣上集體隨地吐痰的帽子,被罰清掃教學樓一星期。工友大伯得意的袖手旁觀,那個樂呵相啊,到現在全系人說起來還是同仇敵愾氣得牙癢癢的。所以,有一段時間,每次到那幢教學樓上課大家就一定會多帶「乾糧」,非搞得教室內外滿目瘡痍,打掃人員哀鴻遍野。後來是看到他們可愛的小天使溫同學竟然在幫助「別人」打掃衛生,轟轟烈烈的抗爭活動才以和平方式收場。 發了誓,立了憑據,最讓大家鬱悶的是,溫湄從來都不惹「大」事,考試不作弊、作業不晚交、不和老師頂嘴、不打架不罵人、不抽煙不喝酒……總之就是循規蹈矩什麼出格的事都不幹,弄得他們當時摩拳擦掌把「自己人」以外的老師學生都當做假想敵,到後來卻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她呀,最多就是在課堂上睡點小覺,這種情況一般是會被老師默許的——只要打鼾聲不太響。要不就偶爾賴床逃幾次課,好死不死撞上點名,遞上去署名「溫湄」的請假條都是成摞成摞的,後來是按周「排好班」才免去了撞車之憂。 原來還有一票人每天輪流跟著她看看有沒有什麼鏢可以保,但到後來都是意興闌珊大喊無趣,自動收隊。現在看見她都一副哀怨的樣子,像是在怪她可以怎麼不弄點事情出來玩玩。 想到那幫神經質的同學,她不禁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他們一邊勸她不要太相信別人,但在做的,卻都是值得人信賴的事情,教她怎麼能認同他們的理論呢? 肚子裡突然傳出的咕咕聲提醒她還沒吃晚飯的事實。 下午沒課,一直在寢室裡惡補考試重點,然後就去教室,壓根忘了吃飯。現在大事已了,該是祭奠一番不幸犧牲腦細胞的時候了。 快九點了,食堂早就關門,好在學校頗有人情味,在食堂之外還辟了兩家一直營業到十一點的餐廳,方便大把大把飲食不正常的學生,同時也大把大把賺進票子,可謂互蒙其利。 常常一個午覺睡到天黑的溫湄當然是餐廳的常客,以前去的都是東邊那個比較大的登豐館,今天就去西邊的清真餐廳換換口味好了,聽阿禾說那裡的早餐糯米飯很好吃,不知道晚上還賣不賣。 走進不大的餐廳,就有一股涼意襲來,讓人一下子覺得全身毛孔都舒適地張開。唉,如果馬路上、寢室裡都裝上空調,多好! 廚房裡不斷蒸騰出來的熱氣,表示下了晚自修再來吃飯或者消夜的大有人在,頓生知己之感的溫湄舉目四顧,淺淺的笑容僵在唇邊。 怎、怎麼會都是男的? 從櫥窗裡的大師傅,到負責刷卡收錢的服務員,再到占滿了幾乎所有桌子的食客,竟然清一色是「雄性動物」? 她忍不住跑到餐廳外借著路燈光,瞧瞧門面上是不是有什麼「女賓止步」的字樣,從門檻到門框,仔仔細細掃了一遍——沒有。 那是怎麼回事?難道女生都不興吃清真點心的?還是男生約好了在這裡舉行一個什麼聚會所以閒人莫入?還是之前有女生過來看到眼前這架勢都退避三舍了? 那,她到底要不要進去? 轉念一想,真是的,她怕什麼?既來之,則安之嘛。又不會是什麼幫派大火拼,大不了吃得快點走掉,總不能辛辛苦苦走到這裡,再灰溜溜地回寢室泡面吧。 咬咬牙,她又一次踏進這個充滿陽剛味的地方,向已經對她的舉動感到有些好奇的服務員點了吃食兒,再找有什麼比較好的座位。 耶!那裡有個女生呢!很幸運地在正中央的座位上發現了一個長髮披肩的背影,好魁梧的女生,難怪能敵軍圍困萬千重她自巋然不動。 他鄉遇故知般地走上去,在她對面坐下,沒有說話——她一向不太會和陌生人搭訕,但知道還有盟友在這裡,感覺還是挺好的。 然後就是漫長的等待,生意很好,屬於她的拉麵不知什麼時候能好。她百無聊賴觀察起周圍同學。 對面的她低著頭,兩鬢垂下的頭髮遮住大半張臉,惟一能確定地就是她正非常起勁地消滅著碗裡的食物——一碗特大號的羊肉面,上面還飄著鮮紅的辣醬。 北方姑娘。她斷定,像她這樣的南方女孩子才沒辦法吃得那麼豪爽那麼風捲殘雲,簡直讓人一看就心生敬仰哪。 她吃得好香哦。 溫湄感覺被折磨得有點麻木的胃又活了過來。 「羊肉泡饃好了。」大師傅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叫道。 沒人理。 服務生又叫了一遍:「誰的羊肉泡饃嘞!」 還是沒人理。在座諸君吃東西的吃東西,聊天的聊天,擺明瞭不是他們點的。 看這情形大師傅急了,扯著嗓子用西北大漢的豪情唱起了名:「羊肉泡饃啊……」到最後大約聲線吊得太高沒法一下子收住,於是就像蘇東坡說的那樣,「桴止響騰,餘韻徐歇」,整個餐廳愣是有了一種黃土高原的蒼涼氣氛,一時間一切雜音都不見了,每一雙錯愕的眼看向仍保持著從櫥窗裡探出頭的姿勢的大師傅,不少人嘴裡還叼了根涼麵粉絲什麼的,可惜這位大師傅戴著口罩,沒人能看見他臉上此時必定精彩的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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