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叢闕 > 萌俠之金蘭結義 | 上頁 下頁
四十八


  馬氏兄弟見馬千駟被傷,也再無心理睬他倆,奔到馬千駟身邊。馬千驥去探他鼻息,手卻立刻縮了回來,一時難以置信——怎麼竟呼吸全無?四人心意相通,使個眼色各自坐下,將內力緩緩送進馬千駟體內,兄弟六人內力數同一路,一旦施力救濟,馬千駟本當立時生出感應,誰知嘗試數次,均是毫無反應。

  四兄弟收回手,紅了眼看向霍昭黎,恨怒交加。駿馬六金剛雖不過是二三流身手,但在遼東地界,也算喊得出名號,霍昭黎隨便一出手,便將力大無窮的「鐵鞭金剛」斃於掌下,簡直是匪夷所思。

  程逸岸一待解開穴道,只顧止血敷藥,對於馬家兄弟的動靜毫不關心。

  霍昭黎草草替他綁好傷口,回過頭來,只見四雙眼睛怨毒地瞪著自己,猛然意識到事情不對。

  馬千驥緩緩站起來,慢慢走向霍昭黎,舉杵橫在身前,眼有淚光,「管你是哪裡來的妖孽,老子今日跟你拼了!」

  霍昭黎身形不動,指著馬千駟平躺的身體,小心翼翼地問:「那位大叔……怎麼了?」

  馬千驥自然想不到,霍昭黎對自己傾力出掌的威力一無所知,還道他是故意恥笑,怒駡道:「你這不男不女的妖怪,還要弄什麼玄虛?」

  霍昭黎皺起眉頭,「大叔,你——」

  「他死了。」程逸岸不耐他再夾纏不清,勉力站起身去拉他,驚覺一向溫暖的手掌,忽然間一片冰涼。

  霍昭黎仍是定定看著馬千驥,眼中閃著異色光芒,「他到底怎麼了?」

  馬千驥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耐煩地舉杵擊他天靈蓋,吼道:「人都給打死了,你還窮問什麼?」

  霍昭黎一手抓住鐵杵,馬千驥被扯得趔趄。

  「我、打、死、他?」聲調失了起伏,雙眼直勾勾盯著那具屍體,一遍一遍地從頭到腳看。

  馬千驥兵器搶不回來,已經知道對方功力與他相差甚巨,抱著尋死的念頭,索性放手,對著霍昭黎一通踢打。

  霍昭黎仍是呆然姿勢並不還手,渾厚內力遭遇外襲卻自然而然生出反應,馬千驥左手猛力擊他胸口,「哢」一聲,前臂垂下,竟已被震斷。

  他不服氣,還要再打,馬千乘開了口:「老四,回來!」

  「大哥——」

  「出來混的哪個不是提著腦袋?你二哥技不如人,只能自認倒黴。即便咱兄弟聯手,也殺他不了,何必多傷性命。」

  馬千驥頹然住手。

  馬千騏歎息一聲,輕道:「四弟,回去吧。」馬千乘抱起二弟屍體,馬千山抱著馬千嶺,慢慢離開,馬千騏要給馬千驥上斷臂,被他用力拍開,頭也不回地走了。馬千騏看看呆在當地的霍昭黎,咬咬牙,對程逸岸道:「駿馬幫魯莽行事,折了一個兄弟在二位手裡,冒犯之處,也算是賠過禮了——不知程公子能否惠賜解藥,放我六弟一馬?」

  「那毒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你們只要能在十日內找個高明的大夫即可,要白拿我的解藥,卻是不能。」程逸岸仰頭看天,傲然回道。

  「既然如此,在下告辭了。這筆賬,總有一天要討回來!」馬千騏臉有怒容卻無可奈何,一抱拳,便要轉身。

  霍昭黎突然沉聲道:「大哥,把解藥給他。」

  程逸岸吊起眼角,「你那是什麼口氣,我說不給便不給,哪輪得到你做主?」自己被打得如此淒慘,不死他兩三個人,怎能解氣?

  他吃定了義弟的言聽計從,卻不料霍昭黎竟然一反常態,攥住程逸岸的衣領,惡狠狠地道:「我說給,你便給。」聲音極輕,卻眼神狠辣,威勢十足。

  程逸岸從沒見過他這樣陰暗的表情,吃驚之餘,竟然乖乖地做出大傷顏面、事後後悔不迭的妥協。

  他掏出一個蠟丸,拋給馬千騏,道:「一半內服,一半外敷,分做三回吃。」

  馬千騏緊緊捏住蠟丸,無論如何說不出感謝的話,悶頭走人。

  停了三日的雪又密密飄起來,頃刻間已迷人影。

  留在雪地上的鮮血,一點點被埋起來,看不見了。

  霍昭黎仍愣愣地看著。

  方才,他殺了人。

  很高,留著大鬍子,總是瞪著眼,脾氣不太好的樣子——就記得這麼多,畢竟那個人,他今天才見面的。

  把今天才見面的人殺了。

  被殺掉,人就死了,再也活不過來,本來和兄弟好好在一起騎馬來的,那把年紀,家裡應該有媳婦和好幾個孩子了。早上平平安安地出門,回去時候是一具屍體。不住回想起那年村東李大伯去世,他家裡哭成一團亂成一團的場面。

  李大伯是生病死的;那個姓馬的大叔,則是因為他情急拍出的一掌。

  霍昭黎覺得很荒謬,好好的一個大活人,怎麼隨隨便便就死了呢。

  也許是做夢。就算有再大的力氣,也拍不死一個大活人的吧?

  熊熊的光芒刺痛眼睛。是不遠處大哥升起火,馬匹不知何時也喚到旁邊——天黑了。

  火和血,都是通紅通紅的顏色。

  大哥說,他死了。死掉的馬大叔的弟弟說,是他打死的。

  他是為了救自己的兄弟,才打的大哥。自己是為了救大哥,把他殺了。同是為了最親近的人,都不算做錯吧。

  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要推開而已。

  在家裡殺過雞鴨牲口,從沒想過殺人。

  前一刻還在大喊大叫活蹦亂跳的人,突然間就直挺挺躺在地上,再也不動。

  原來殺人這樣容易啊。

  霍昭黎看著自己紋路清晰的右手掌,就是用的這只手,可能是震碎了內臟。殺雞時常看到那種花花綠綠一堆肚裡貨,被他一掌震得粉碎,血肉模糊地攪和在一起,人自然就活不了了。

  從胃裡不斷冒出酸液來,想吐。

  他伸手指進去挖喉嚨,幹嘔,什麼都沒嘔出來。

  慢慢走到火堆旁,大哥所在的地方比較暖和。

  「大哥,我殺了人。」

  「我知道。」程逸岸低著頭,專心重新包紮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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