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叢闕 > 春眠不覺曉 | 上頁 下頁


  「啊?學來幹什麼?」宋大叔更加不解,「能靠那個吃飯嗎?」隨即他一臉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是想去鏢局做鏢師吧?鏢師不錯,走一趟鏢能好幾個月吃喝不愁,而且走到哪裡也沒人敢欺負你。」

  鏢師?予樵皺起眉。武林中有名氣的鏢局是有幾個,但一般都是靠的廣結善緣,以便走鏢時少點麻煩,要說到武功宗派,卻大多很不入流,他從沒想過要投身鏢局做事。

  宋大叔察言觀色,問道:「怎麼?你不是要做鏢師?學了武功不做鏢師,那學來有什麼好處?」

  要是做什麼都先想得好處,那還有什麼意思?予樵眉皺得更緊,「我只是自己喜歡,並不想得到什麼好處。」

  宋大叔上下打量了他好幾個來回,憨厚地笑道:「殷兄弟,你其實家裡生活不錯吧?」

  予樵有些慌張地搖頭,「我家裡是務農的,靠天吃飯。」

  宋大叔也不反駁他,只是問:「你從小到大沒有為生計發過愁,對不對?」

  予樵低頭躲閃他的目光,含糊道:「家裡自給自足,還是可以的。」

  宋大叔搖頭笑道:「殷兄弟,你看你幾句話編出了窟窿。看天吃飯,就總有青黃不接的時候啊。」

  予樵默默不能回話。他只知道年成不好家裡倉庫收到的糧食就少,從來沒有因為饑荒而吃不上飯,那對他來說是難以想像的。

  「我瞧,你家也不是像我這裡,連張像樣的桌子都沒有吧。」

  的確,予樵家裡別說是待客的桌椅,連裝東西的箱子櫥櫃,都是用的上好紅木,書房裡更是沉香木的天下,所以他剛進門,就為宋大叔家裡的寒酸感到驚訝。

  宋大叔把油燈吹熄了,說是要省著用,帶予樵走出屋子。冬天的夜裡,風吹來刺骨的冷,不遠處小孩子的嬉鬧聲,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宋大叔指著與他家比鄰的幾戶田舍,道:「像我們這樣的人家,才是占了天底下的大多數。一年到頭田間勞作,到頭來也就圖個溫飽而已,所以我們這種家裡出來的孩子,是不太會像你一樣,只要自己喜歡,就什麼都想去試試看的。當然也不是沒有那樣的人,可闖出一番事業的畢竟少,多的是從此再沒了音信的。」

  予樵沉默,這回不是不想說話,而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我可不是要責怪你什麼。」宋大叔又笑起來,那笑聲聽來有些曠達的感覺,「各人生下來的境遇不同,想法自然不同,沒什麼好強求的。你們有錢人大概覺得我們這樣過日子很辛苦,可能還會看不起我們為了區區幾文的工錢的工作,爭先恐後地搶奪。可是農閒時有了這份零工,過年我就可以給家裡婆娘孩子多扯塊布料做新衣裳,日子比以前還好過了不少,我覺得過得挺踏實。」

  「我沒有看不起——」

  宋大叔豪邁地拍拍他的肩,「我當然知道你沒有,你都和咱們一起幹活了,誰能看不起誰啊。」

  「我……我帶出來的錢都不見了,才不得不去幹活。」他並不是心甘情願去賣勞力賺盤纏的,這麼一想又覺得自己實在不值得被宋大叔家裡招待。

  「武昌那麼近,嵩山那麼遠,你要是肯轉身回去家裡,根本不必遭這份罪。你寧可自己賺錢也不肯向爹娘伸手,那就是個有骨氣的好孩子嘛!」

  也不是沒有受家人誇讚過,但被宋大叔這麼一說,百八年沒有出現過的名為「羞澀」心情,在予樵心裡不斷膨脹膨脹,最後化作一個拘謹的笑容。

  宋大嬸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他倆身邊,這時望著予樵的臉,不禁驚呼道:「我剛才一直沒瞧出來,你這孩子,模樣還真是俊啊!」

  關於自己容貌出色的說法,再誇張的予樵都聽過,卻被這農婦的樸素言語,弄得紅了臉。

  第四章 雀屏中選

  宋家夫婦堅持要把自己的臥室讓給予樵,他再三推辭不過,只得順了他們的好意。臥室非常小,床上的陳設更是簡陋,予樵睡了從畏武山莊出來之後,最香甜的一覺。

  可是第二天醒來就沒這麼舒服了。他渾身上下二百零六塊骨頭,竟然沒有一塊是不痛的,不管是輕輕抬手還是微微彎腰,關節肌肉都酸得要死,連宋大叔的十來歲的小孩都嘲笑他沒有幹過力氣活。

  雖然被宋大嬸勸說休息一兩天,予樵還是跟宋大叔去街頭等工作,宋大叔聽說印場最近有好幾本書要上市,就建議他到排字間揀字,雖然那裡油墨的味道很難聞,可這個活不用太傷筋動骨,他認得字,揀字速度還比要硬記活字方位的工人快很多,拿到的工錢還比頭一天多了一些。

  他晚上不好意思再在宋大叔家借住,就跟大客棧的掌櫃商量幫忙住在馬房,順便幫忙看馬,不過晚飯還是會去宋家叨擾,每次留下一兩個銅錢,任對方怎麼推辭都不管不顧。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