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叢闕 > 春眠不覺曉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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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不是一定沒有說服父親的方式,比如說,予樵的母親殷氏在丈夫面前很會撒嬌,所以仲孫海克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簡直有求必應。予樵因此知道以柔克剛是個絕招,可只要想到自己堆起一臉天真燦爛的笑容對著父親說話,他就得抖落一地雞皮疙瘩,所以裝可愛這條路還是拉倒吧。通過母親去說項也行不通,母親視父親如天,平日裡小打小鬧還成,要她出頭去反對丈夫對於兒子的人生規劃,可行性微乎其微。 經過幾年的觀察思考,仲孫予樵決定自救是唯一的出路。 此時他坐在自己的房裡,一邊寫先生交給的功課,一邊第好幾百次考慮偷偷離開家裡應該帶哪些東西。 他也不是那麼討厭念書,可是跟那一比,明顯學武有意思太多了,他根本抗拒不了自心底湧出的舞刀弄槍衝動。護院教的東西雖不高明,卻也讓他沉醉得每天都要練上八九十來遍。每當毫無差錯地打完一套拳法,他就覺得渾身是勁,比聽到家塾先生的任何讚揚都要舒服上千萬倍。 常言道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吃的穿的用的,最好都多帶上一些,可是那樣行李會很重,他也許還沒有爬過牆,就被大包袱壓趴下了……嗯,走親戚逛廟會的時候也去過山莊外頭,那邊幹什麼都要用銀子,所以只要能帶上爺爺和外公給的壓歲錢,行裝就可以儘量從簡。 等一下,不是說破門嗎?所謂「破門」,應該有點壯烈淒厲的才是啊,為什麼他的策劃變成了偷偷離家? 很簡單,因為父親不可能替他舉行破門儀式這麼高級的東西嘛。假如他傻乎乎上前去提出破門,多半落得個被鎖在房裡,直到長出長長的白花花的鬍子,都未必會被放出來的悲涼境地。因此避實就虛是完全必要的、明智的。呃,要是他真的想來那麼一下破門,也還是等成年之後回來再補辦好了。 仲孫予樵一邊行雲流水般寫著功課,一邊愉快地思考離家種種。 第二章 各懷心事 與此同時,九江也有一個小姑娘,正在思考想著離家出走的事。 九歲的曾春曉,雖然津津有味地吃著麥芽糖,心裡還是覺得悶悶的。 昨晚娘又哭了一夜。 說是「一夜」,其實是她自己猜的。昨晚娘抱著她一聲不響地哭啊哭,她一直拍著娘的背心說「乖,不哭」,好像沒有什麼用,後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早上醒來的時候,她看到娘已經起床,改為坐在梳粧檯前對著鏡子抽泣。所以她不知道娘是一直哭,還是哭了一會兒後就睡覺,睡醒了繼續哭。 總之,哭了這麼久都不會累,大人真是厲害呀! 曾春曉心裡有點奇怪,如果管家爺爺說的沒錯,娘是因為爹要帶一個新的娘進門才哭的,那麼就應該去爹跟前哭,自己在房裡哭得再可憐,爹也不會知道的吧?像她就比較聰明了,餓了就去跟廚娘講,看到想要買的東西,自然是跑去纏著爹不放嘍。 她之前以為娘之所以抱著她哭,是希望自己幫忙跟爹講。所以前幾天就到爹的書房裡,對他說,娘在哭,所以爹不要去找別的娘。 聽了她的話,爹和書房裡另一個伯伯的表情都很奇怪,爹把她抱到膝蓋上,說如果她是個男孩子就好了。 曾春曉一點都聽不明白這句話什麼意思,以為爹答應了,就喜滋滋地拿著另一個伯伯給的糖糕去跟娘講。誰知道娘聽了爹的話之後哭得更凶,還說果然要變心的時候什麼事都能拿來當理由。 總之這些天娘就是不停地哭哭哭,爹就是不停地歎氣歎氣歎氣,曾春曉覺得很煩。說來說去,最討厭的就是那個新的娘了,人還沒影呢,就把家裡搞得亂七八糟。 「小姐,要上街玩嗎?」管家爺爺走到面前,摸摸她的頭,笑眯眯地問。 要,當然要!春曉癟癟嘴,「娘可以一起去嗎?」她每次出門逛街,回家的時候都很開心,也許娘是不好意思纏著別人說要出門,才整天這麼難過。 管家爺爺臉上露出很為難的神情,捋著鬍鬚說:「這個……如果夫人願意出去的話——」 「我去叫她!」 春曉蹦蹦跳跳地跑去娘房裡,離門口還有一段路,就聽見爹在裡面很大聲地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叫我怎麼跟列祖列宗交代?」 「新婚之夜,你是怎麼對我發的誓?」娘帶著哭腔問。 屋裡許久沒有聲音,春曉以為他們已經說完話,正要推門進去,才聽爹低低地道:「我今生今世只你一個,絕不生二心。」 娘冷冷地哼了聲,道:「言猶在耳,你現在又要做什麼?」 爹歎了口氣,「夫人,我是獨子,曾家偌大家業,總不能後繼無人吧。」 「大夫說過我不能再生嗎?」 「那是沒有,可春曉出世都九年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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