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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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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哭了?」他沒有注意到自己伸出了手,拉起她的手。「為什麼?」 「沒有。」琬蝶試了試,但難過的情緒太深,她本來也不擅偽裝。然而她又不想讓他知道她為他感到難過。「我只是……想了些事情。」他望進她眼底。「你是為了我。」 琬蝶不及回答,他忽然放開她的手,旋身走了出去。 「關輅!」她喊。 他走得好快。她才踏出書室追了幾步,黑人保鏢不知從哪冒出來,橫出一隻巨大、毛茸茸的手掌擋住她的去路。「讓我過去。」她對他瞪眼,一點也不怕這個黝黑的巨人。 另一名金髮的保鏢,琬蝶記得關輅叫她凱文,從關輅消失的走廊盡頭出現,朝他們大步走過來。 馬丁繼續攔著她,等凱文幾乎堵住走廊的身體來到她面前,他才移開黑茸茸的手臂。「我有話和關輅說。」琬蝶對凱文說。 「少爺回房間休息了。」凱文答道:「我送你回去吧,小姐。」 她像瞪馬丁一樣地瞪著他。「是他這麼交代你的?送我回去」 「這邊請,小姐。」凱文朝走廊另一頭做個簡單的手勢。 琬蝶感到深受傷害,但自尊不容許她表露出來。至少不是在這些冷漠、倨傲的人面前。她揚起下巴,轉身。她本來不想坐關輅的車回去。可是她本來也沒想到會和他回來這兒,她出門時什麼也沒帶,身上一分錢也沒有。連尊嚴都喪失了。 一路上琬蝶一句話也沒說。黑人保鏢留在屋裡沒出來,凱文和司機坐前座,讓她一個人坐後座──謝天謝地。但當她和關輅坐在一起時,隔在前後座中間的黑色玻璃放下來了。她知道他們在看著她。她不在乎。車子到了康乃狄克新哈芬市她住的公寓外面,不等凱文過來,她自己伸手開門,卻發現門鎖住了,她無法打開它。凱文從外面開門「放」她下車時,她的憤怒升到了極點。她看也不看他一眼,飛快跑向公寓大門。幸好它開著,她連鑰匙也沒有帶出來。她用力把公寓大門在身後摔上,一口氣跑上四樓。希望Carol沒有出去。 Carol不在,是另一個室友Mandy為她開的門。 「Echo,什麼……」 琬蝶直接奔回房間,關上門,她靠著門背,喘著氣,接著,一個意念閃過,她走到窗邊往下望。關輅的車果然還停在那,凱文站在車子外面,靠著車斜立,等人似的,閑閑抽著香煙,精敏的眼睛觀望著。什麼?看她會不會找救兵,帶著槍械下去?要不是怕驚動別人,得費上一番唇舌解釋,她真想打開窗子,把頭伸出去吼他,叫他滾開。還有他那個可惡的莫名其妙的不可一世的主人。她還為他難過!她真是白癡! 「Echo,你還好吧?」Mandy在她房門外關心地問。 她深吸一口氣。「我很好。」她全身都在發抖。而且她現在才感覺到臉上濕濕的,伸手去摸,才知道自己在哭。「那……我要出去了。」Mandy說。 「好。」 她聽到前門打開、關上。走到床邊,她坐下來,把臉埋進手心。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似乎從她誤闖進十三樓,見到關輅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是她自己了。她彷佛跳進了某個懸疑電影情節裡。當她今天和關輅回到『關氏電腦大樓』,這種感覺更強烈。他的座車進入地下二樓停車場的中途,突然在轉角過後駛進一個本來不在那的大鐵門,停在一個私人專屬停車場。他們下車後,琬蝶回頭望,什麼門也沒看見,只有堅硬的大理石牆壁。然後他們搭一座私人電梯,它直通關輅住的樓上,出電梯時,她發現他們已在他的客廳。她現在懷疑關輅的「綁架」只是個虛構的故事。他的身份和他的自我保護網周密得令人百思不解。不論如何,他若想騙取她的同情,他差一點就成功了,要不是他最後突然又耍起大少爺脾氣的話。她一點也想不明白她說錯或做錯了什麼。或許這樣也好。才和他見了兩次面,就弄得她神魂不定,不知所以然的好像變了個人。她希望不要再見到他。她不認為她還會見到他。她想他也不會想再見到她了。 啊,老天!琬蝶氣惱的從床邊跳起來。她想這些做什麼呢?她還想著他做什麼呢?更可惡的是,她居然像失戀了似的失魂落魄。舊創驀地舊病復發般,令她心頭絞縮。她發過誓要好好念書,不再談感情,不再讓男人輕易打動她。 「他沒有打動我!」她大聲對自己說說:「他只是個被寵壞了的有錢人家大少爺。」再一次,她走到窗邊向下望。車子不見了,走了。她剛才是生氣,怒不可遏,現在卻一下子心慌起來,好像它忽然變得空空洞洞的。就像原來停著車子的街邊,現在空空的,什麼也沒有。她轉身背向窗子,手撫著慌亂地跳著的胸口,用力吸氣,呼氣。 這種失落的感覺從何而來?他對她而言,什麼都不是。在他眼中,她不過也就是個離鄉背井的窮留學生罷了。也許他本來有意玩玩她,最後一秒又改變了主意,因為良心發現?因為他拿「綁架」這種爛謊言做為打動她的伎倆,而她真的為他感到難過,而且他們畢竟都是中國人,終究是同胞,所以他不忍心?不,他不像心機如此深沉、詭詐的小人。 但是他表情、眼神的忽冷忽熱變化,快得就像個千面人。 假如他對她心存不軌,他讓她發現了他的秘密車道和電梯,他不會這麼容易放走她,而且叫他的人用車送她。他可以把她……琬蝶用力甩頭,禁止白己再胡思亂想和他有關的事。她覺得她快要瘋了。她走出房間,到客廳,慶倖她的室友們都不在。她若說出這段經歷,她們八成也會認為她瘋了。但是她不會說的。為了奇怪的原因,她想保護關輅的隱私。那個奇怪的、莫名其妙、豈有此理的男人。去他的! 她看見Carol把他送來的百合插在花瓶裡,放在電視架上。她走過去一把抓起來,將花扔進垃圾桶。琬蝶回房間拿了鑰匙,塞進牛仔褲口袋。天黑了,她不該一個人到外面閑晃, 可是她管不了那麼多,她必須出去透透氣,釋放掉關輅帶給她的窒息感。她經過客廳,又看一眼垃圾桶裡的百合。和花生什麼氣呢?花是無辜的,雖然是他買的。她走過去又把百合拾起來,拿進廚房用水沖一沖,再把它們插回瓶子裡。「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整理著花枝,向花低聲道歉。 把花插好了,她站著看它們一會兒,黯然轉身走向門,打開,然後她愣在原地。關輅站在門外,看著地,目光求恕,但一言不發。 琬蝶隔了好半晌才找到她的聲音。「你又來做什麼?」她冷冷問道。 「對不起, 我……」 「不要道歉, 關少爺, 我擔當不起。」 「琬蝶……」 「請你走吧。」他這聲懇求的叫喚立刻已經消融了她所有的委屈和不快,現在她若不叫他走,她不知道接下來自己又將如何被愚弄。「琬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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