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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儀欣便是她父母親眼中所謂的,令人放心的乖孩子。

  即便她們就讀同一所大學、同一個科系,甚至在同一個班級,舒妍的父母親依舊認為她遠遠比不上個性開朗外向、人緣絕佳的儀欣,最起碼儀欣嘴巴很甜,總能哄得長輩心花怒放。

  事實上,大多時候,舒妍都覺得她和儀欣的感情並沒有那麼好。

  儀欣嫌她個性沉悶,凡事太愛大驚小怪、放不開,而她也無法自在融入儀欣的生活圈,總有種格格不入的感受。

  她們兩人之所以住在一起,只因為她們是彼此父母親認同且放心的對象,她們必須藉由對方,才能向父母親爭取外宿的機會,而不必被丟進有舍監看管的學校宿舍裡。

  為了在高壓統治的家庭教育下爭取得來不易的自由,她們兩人各取所需,維持一種微妙平衡,不過,這種微妙平衡即將面臨崩壞,至少,舒妍是這麼想的。

  她再也不想忍受了。

  她戴上耳機,將電腦音量轉到平時的幾倍大,卻仍無法阻止自己聽見從客廳傳來的高分貝音量——儀欣興致高昂地帶了幾個男男女女回來,進行一場吵鬧且失控的生日派對。

  客廳裡的那些人們衣著暴露,縱聲高歌且大口吸煙喝酒,整間客廳煙霧彌漫,充滿莫名高亢氣氛;他們毫不避諱在別人眼前接吻或親熱,毫不在意這間屋子裡還有她這個不喜歡吵嚷的房客。

  稍早時,她不過想去廚房倒杯水喝,貓步走過客廳,便被當中一個男人拉住手臂,放肆地想將她摟進懷裡,甚至打算在她臉頰上親吻。

  她聽見儀欣和她男友因她驚慌失措的舉止放聲大笑,只能飛也似地竄逃進房裡,甚至還鎖上了房門,背抵著房門拚命喘氣。

  這就是父母親為她挑選的好朋友,從不在乎她感受的朋友。

  儀欣忽視她,就像她父母親一樣;她的百般配合與討好只令儀欣學會不再詢問她意見,就如同她也永遠當不成父母親心目中的好女孩一般。

  他們當她是透明人,怎麼也不被看見的那一個。

  生日?她的父母親說:「只要你像姐姐一樣,你就可以要求和姐姐一樣的生日禮物,舉辦一樣盛大的派對。」

  她才不喜歡什麼派對。

  而且她知道,無論她再如何努力,她永遠都無法變成姐姐,她永遠都得不到父母親的愛;就像她無論再如何努力,她的朋友依舊不當她是朋友。

  那種覺得自己是多餘的感受竄出來,波濤洶湧,在在提醒舒妍她的不被重視與不被愛,在她心底掀起驚濤駭浪,震得她胸口發疼,根本無力抵擋。

  討厭,不要哭……

  舒妍將耳機拿下,隨手抹了把臉,吸了吸鼻子,拚命眨掉眼前的淚花。

  叩!

  清脆的不尋常聲響從窗邊傳來,舒妍揚眸睞向窗外,以為自己聽錯了。

  叩!

  是什麼?

  第二聲聲響接續傳來,舒研走到窗戶旁,戰戰兢兢地開了窗——

  邵一帆站在她窗下,一手拿著準備扔第三次的小石子,另一手朝她揚了揚手機。

  「你沒接電話,我有點擔心,就來了。」邵一帆仰頭看她,在街燈下朝她笑出一口白牙。

  淡淡的光暈投射在他身上,將他的黑髮與瘦削臉龐照耀得十分英挺,不知怎地,舒妍看見他的第一時間便紅了眼眶,有種在汪洋中攀住浮木的感受。

  她是多餘的,也不是多餘的,在令她感到異常寂寞的時刻裡,有個男人居然因著關心她,佇立在她窗下。

  他不是她父母親為她挑選的朋友,明明毫無責任,卻如此義不容辭地站在她眼前;他說他喜歡她,不需要用她的任何成就來交換,她甚至不用做任何努力,便能輕易得到他的關注與傾心。

  她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有毅力地纏著她,但此刻,她竟是這麼珍惜他的出現。

  「你要下樓嗎?我們去吃消夜?」邵一帆朝她笑得很愉快。

  他打聽過了,臺北人的消夜有清粥小菜,有海鮮砂鍋粥,有關東煮有意面有夜市有鹹酥雞,光是消夜就足夠他們再出來好幾趟。

  「我……我現在不方便下去。」舒妍抿唇對他搖了搖頭,轉頭看了眼房門的方向,不知該如何訴說她現在的尷尬景況。

  她雖然很想離開這裡,卻怎麼都不願意再穿越客廳第二次。

  她欲言又止的口吻和朝背後望的舉動令邵一帆隱約感到不對勁,不禁猜測是不是她父母親或是什麼親戚在門外,令她不便下樓。

  「那你餓嗎?想出門嗎?」管他什麼天皇老子在門外,只要舒妍想離開,他劫都會想辦法將她劫走。邵一帆擔憂地問。

  「想。」他如此關心急切的口吻令舒妍吸了吸鼻子,更想哭了,連忙揉了揉眼睛,拚命點頭。

  「那你跳下來。」邵一帆想也不想,拋掉嘴裡的煙,上下看了看,抓好從二樓應該會落下的位置,站定,對她張開雙臂。

  「什麼?」舒妍睜大雙眼,不敢相信他的提議。

  「你跳下來,才二樓,我會接住你,不會死人的,最多擦傷或斷條手、腿……騙你的,這種高度連斷根頭髮都有難度,你儘管放心,來吧。」邵一帆拍胸脯保證,說得胸有成竹,遊刃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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