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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小少爺,李大人編寫的農書為何在你這裡?」她之前去縣衙為李玄玉浣衣時,曾見過這物事好幾次。

  李玄玉在這本著作上花了許多心力,時常熬夜編寫,她明白,如今看來此書是完成了,卻為何要交給杜虎?是小少爺又淘氣了?要大人哄?

  「你別管!總之是李大人送我的!」杜虎側過身子,寶貝似地將大人給他的書冊護在懷裡。

  「李大人來過?什麼時候?他為何要將他編寫的書冊贈你?」既然來了,又為何沒見她?

  杜虎倏地噤聲,小嘴噘得好高,不答就是不答。

  「小少爺,就算你不想告訴我,咱們也得去學堂,你聽話,咱——」

  「我才不要去學堂,要去你自個兒去,讀聖賢書又沒用!」

  「怎會沒用呢?小少爺,你不是很崇拜李大人嗎?瞧你這麼寶貝大人給的書冊,你好好讀書,日後也能像大人一樣寫書審案,受人景仰——」

  「受人景仰又有何用?到頭來還不是一樣被惡人欺淩!」

  「什麼意思?」綻梅眉心微蹙,不解地問。

  杜虎下唇一咬,雖然他是偷聽到李大人和娘的談話,李大人叫娘不要告訴綻梅,但,他又不是娘,他為何能跟綻梅說?

  他一鼓作氣,鼓勇一提,連日來積壓在心裡的悶氣登時全都爆開了。

  「我通通聽見了!大人那天來找我娘,說那烏龜王八周惡人的案子要重審,他擔心惡人萬一被放出來,會對咱們不好,李大人一直向娘道歉,說他會盡力一搏,但他被安了幾項罪名,沒能保住官位,朝中目前又沒人能依靠,若是惡人真的出獄了,要娘帶著我跟你往那啥縣去,他說那兒的縣令是他啥時的朋友,總之,就是李大人現下連官都丟了,還要咱們去投靠別人,這不是被惡人欺淩是什麼?!」

  杜虎嘰哩咕嚕說了一長串,說得又快又急又鏗鏘有力,綻梅卻連一句話都聽不懂。

  她是知道李玄玉心中有事,知道他要入京一趟,但李玄玉完全沒向她提過周萬里得再審,和他被免官之事。

  怎會如此?

  莫怪他要為她尋個好人家,莫怪他要將隨身攜帶的司南佩贈她,莫怪他要她暫時別進縣衙……

  「李大人還說了什麼?」綻梅心中一陣激蕩,卻極力壓抑,語調持平。

  「大人還說,五日後便要重新開堂,新縣令一來,他就要出發上京了,他要娘好好代他照顧你,再來……」杜虎頓了頓,又抱緊懷中之書,唯恐怕誰搶似的別過身子。「李大人要回去之時見了我,便將此書給我,他說這書好,能幫助許多農家,要我好好保管,等跟娘安頓下來,將書傳抄下去,要我好好讀——」話音猛地一收,呃,李大人也叫他好好讀書……呿,不說了!

  五日後。重新開堂。新縣令?上京?杜虎的話震得綻梅腦子嗡嗡作響。

  「小少爺,李大人是哪一日來的,你記得嗎?」

  「我想想喔。」杜虎扳了扳手指,說道。「兩天前。」今天是第三日。

  僅餘兩日……就剩兩日……綻梅真想立時沖去縣衙找李玄玉,問他被摘官是何故?此次入京為何事?他又為何不對她言明?

  她有許多問題想問他,但他特地來了杜家,卻沒與她相見,想必是為免她憂心,刻意不讓她知曉的吧?仔細想想,她那天的確是從一大清早,便被杜大娘喚去做些平時不須做的雜事……

  「綻梅。」杜虎的小手忽地牽住她,仰高小臉,憂心忡忡地問:「你說……李大人會不會有事?咱們要不要搬家?」

  「不會的,大人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綻梅握緊了杜虎的手,望著杜虎手裡拿著農書,想到自己懷裡藏的司南佩,嘴上雖這麼說,實則心煩意亂,憂思重重。

  「綻梅,那咱們今日別去學堂,去衙裡找李大人好不好?我不想他走,我捨不得他走,我不要他走!不如,咱們找李大人一同搬家去?」杜虎眼眶一紅,小臉一皺,像是又要哭了。

  「小少爺,李大人怎麼可能與我們一同搬家呢?李大人要入京,那是上頭的命令,沒辦法違抗的。再者,李大人不讓我們知曉這事兒,一定是因為不想我們擔心,新縣令要來,此時衙內一定忙得很,我們突然跑去了,只是更讓大人放心不下而已。」

  「那怎麼辦?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看著大人被抓走嗎?嗚嗚,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啦!」哇地一聲,杜虎憋了幾日的委屈通通爆發出來。

  孩子的情感這麼直接強烈,杜虎暴哭,綻梅眼眶也跟著發痛。

  其實,她又哪裡捨得李玄玉?

  他處處為她著想,處處為杜大娘與杜虎著想,只是令她心頭更加難過,可是,她不願為李玄玉添麻煩,不願他在這麼惡劣的情況下還要為她擔心。

  別哭,她不要哭,她不是孩子,這時候會哭能頂什麼用?想想辦法,一定有什麼辦法……

  「小少爺,我們走吧。」思索了片刻,綻梅拿出手巾為杜虎拭淚,伸手摸了摸杜虎發心。

  「去哪兒啊?」杜虎不解地昂首問他。

  「去學堂打你的先生。」

  「啊?」杜虎一愣。「做啥要找先生?」

  「我也不知道先生幫不幫得上忙,但先生讀的書多,他或許有法子?總之,咱們就先問問,先問了再作打算。」綻梅沒有讀過書,她不知道碰上這種情況該怎麼辦,但她可以問人,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好啊,那我們快走吧。」事不宜遲,杜虎拉著綻梅的手便向前行。

  他們兩人一路向學堂行去,不多久,卻被學堂先生像送瘟神一般的送出來。

  「綻梅姑娘,不是我不願幫你,我也敬李大人高風亮節,一身傲骨,可是,咱們現下連李大人被安了啥罪都不曉得,就算要寫狀子告禦狀也沒辦法。再者,若要找人講情,咱沒那麼多錢財珠寶好使便罷,也沒認識什麼上得了檯面的大官或是豪紳,這……你要我如何相幫?」年約三旬的學堂夫子宋賢歎了口氣,對著綻梅與杜虎如此說道。

  「先生,您是說,若是李大人當真被論罪判刑,告禦狀或是找人講情是個法子嗎?」綻梅認真問道。

  「這、欸,綻梅姑娘,你莫要衝動,萬別如此想。」見姑娘真當了一回事,宋賢連忙解釋補充。

  「咱們百姓人微言輕,要告禦狀或是請權貴相助本是難如登天,況且咱們也不知李大人究竟是得罪了誰,貿然行事恐怕也是不妥,不如幾日後,待廣順行之案重審判下,你再靜觀其變,好好思考該如何行止。」

  「夫子,你沒有聽懂嗎?等到那時候就已經來不及,李大人就已經被抓走啦!」杜虎聽不出夫子話中的委婉推託之意,沉不住氣,率先發難。

  「小少爺,別對先生無禮。」綻梅握緊了杜虎的手,向他緩緩搖頭。

  杜虎不悅地別過臉,哼了一聲。他很尊敬夫子,但他更喜愛李大人呀!

  綻梅心中一陣忖度思量,只覺宋賢說的話也並非毫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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