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橙諾 > 小婢不敢 | 上頁 下頁


  這倒也是,想不到李大人心思如此細膩呢。

  綻梅頷首依他,領著李玄玉走入杜家香粉鋪,穿過鋪頭,來到內院。

  主廳內燈火通明,隱約傳來人聲,杜大娘興許是還忙著,於是綻梅放輕腳步,一路行至左邊那時院落的杜虎房裡。

  李玄玉隨她走進房裡,輕手輕腳地將杜虎抱到榻上,才將孩子放下,綻梅已然從外頭端進一盆清水與布巾,熟練地為杜虎除去外衣鞋襪,仔仔細細地擦拭起他的雙手雙腳。

  看來,杜大娘真是找了個極好的幫手啊!怎地他看著綻梅姑娘伺候杜虎時臉上那份溫柔神色,看著看著,竟對杜虎產生幾分欣羡?

  「有綻梅姑娘幫忙,杜大娘想必安心許多吧?這小虎子平日機伶好動,鎮日跳上跳下,現下有綻梅姑娘在旁好生照看,可真是有福氣。」李玄玉壓低了音量,輕聲笑道。

  綻梅只是搖頭,「綻梅先是承大人的情,接著又蒙杜大娘收留,綻梅才是真正的有福氣。」

  唉,一時半刻之間,要姑娘對他放下戒心,言語間不再過度恭敬,想來是不太可能。

  「時候不早了,姑娘早些歇息,李某告辭了。」李玄玉旋身便要退出房門。

  「李大人,請留步。」綻梅喚住他,回身走入自個兒住的,與杜虎房間僅以一小室相通的奴僕房裡,懷中揣了個小布包出來。

  綻梅將小布包打開攤在掌心,裡頭是李玄玉的錢袋與孫管事贈與的玉簪。

  李玄玉垂眸望她,眉峰略抬,隱約明白她要做什麼,又不想提問,等她自個兒說明白。

  「李大人,我想將這把玉簪還給孫管事,無奈在廣順行總鋪外偷偷探過幾回,都沒瞧見孫管事人影,為了避免橫生枝節,我也不方便向店鋪夥計們詢問,今日李大人來了,也算是有緣,可否請大人得了閒暇,替綻梅物歸原主?還有,大人給綻梅的銀線,綻梅也分文未動,今日一併完璧歸趙,奴婢謝過大人。」

  「奴婢」二字又來了……李玄玉真想狠狠敲姑娘腦袋。

  「孫管事的簪子,你若執意不收,我自可為你跑一趟,但我的部分,既給了你,你便收著吧。」李玄玉接過綻梅遞來的物事,將玉簪細心包起,自個兒當日給她的錢袋又是推回去。

  綻梅後退一步,仍是搖首,極力說明道:「杜大娘供奴婢吃食住宿,每月另有月錢,再者,小少爺上學堂時,奴婢還有做些額外的洗衣活兒掙錢,大人的好意,綻梅心領了。」

  唉,當真是說不通!李玄玉放棄與綻梅說理,向前跨了幾步,將錢袋隨意擱至房內矮櫃上。

  「姑娘早些安歇,李某告辭了。」李玄玉回身便走,仿佛真跟綻梅耗上了,她倔,他也倔;她硬要還,他偏是不收。

  「李大人!」綻梅急急一喚,音量略提,驚動了睡榻上的杜虎。

  杜虎翻身,嘟囔囈語,一向主子大過天的綻梅即便再如何想舉步追李玄玉,最終還是只得坐到杜虎身畔,柔聲拍哄。

  哈!瞧她還能怎麼著?李玄玉朝她一笑,腳步一提,便將房門關上。

  他唇邊那笑依舊俊逸溫煦,如春風拂柳,令人心蕩神馳,但眼眉間卻挺有得意神氣,像極了他今日在衙門前故意絆了腳步,讓杜虎跑贏時,杜虎臉上那份喜不自勝的孩子神情。

  真是……這位李大人,真的是很奇怪、很奇怪啊!

  綻梅望著早已看不見李玄玉身影的門扇,眸光緩緩少向矮櫃上的靛青色錢袋,此時似笑非笑的眉目,鬧著某些自個兒瞧也瞧不清楚的心緒。

  李玄玉發現,與姑娘鬥氣,姑娘還是棋高一著。

  原先,姑娘僅是為杜大娘送他中秋相贈月餅的回禮來縣衙罷了。

  當日,他公堂上正忙,於是便請衙役將她領進衙門,在他居住的院落裡候著。

  結果,姑娘謝禮是放下了,卻也將他房內臟汙的待洗衣物一併帶走了。

  姑娘說她有在浣衣掙錢,能夠自食其力,然,他卻又硬迫她收了一袋錢,於是乎,姑娘便像想將他錢袋中的銀錢還清他似地,幾日便來縣衙一回取他待洗的衣物。

  這……唉,雖說姑娘手腳麻利,有她幫忙挺好,但,姑娘做的活兒越來越多,再這麼冤冤相報下去,何時才能了啊?

  「綻梅,下回別再為我做這些事兒了,你再這麼著,我可要付你工兒了。」李玄玉拿起一件綻梅已然洗好疊好,為他整齊放在衣籠裡的衣服,對那個正提著茶籠走進來,顯然比他還更為「冥頑不靈」的姑娘道。

  果然,這件長袍脫落的袖圈兒已被她補好,而房裡幾個昨晚被他隨手一捏、隨處亂扔的紙團子也已丟進紙簍裡,被子疊好、地掃好,想必姑娘現下提進來的茶籠,裡頭陶壺也已沏好香茶。

  綻梅將茶籠往桌上一擱,揭開籠蓋,為李玄玉倒了杯熱茶,遞到他眼前。

  「若論工錢,大人早已付過了,更何況,這是綻梅習慣的活兒,僅是順手一做,不須工錢。」綻梅朝李玄玉淡淡揚笑,眉眸仍是那股素來的恬淡靜雅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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