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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尾聲

  七七四十九日很快就過去了,今晚是最後一夜。

  王遠慮正如同這一個多月以來的每一天,走進鳳宅豪華到不可思議的寬敞浴室裡,準備脫衣泡澡。

  他脫下襯衫,看著自己胸口上逐漸淡去,但仔細辨別仍可看見的五個黑印,脫衣動作停下,抿唇擰眉,神思不禁遠揚。

  那天去醫院探望繼母的事,老實說,某些細節他已經記不清了。

  他依稀記得繼母崩潰發狂,說了許多他聽不懂的話,那內容與口吻,都像是第三人在敘述,而其中,有些內容他是聽得明白的,比如像是,繼母視他為眼中釘,或是忌妒親生兒子樣樣不如他……他沒有對鳳箏提,當然,也沒有向繼母詢問。

  他憶不起他是如何受傷的,他只記得他很疼、很疼,他很擔憂鳳箏的安危……然後,他便醒在鳳宅內了。

  鳳箏淡淡地告訴他,繼母沾惹到不好的東西,已經沒有大礙;醫院也告訴他,繼母得的是俗稱阿茲海默症的腦退化病症,性命無憂,只要悉心照護即可。

  最初那幾天,他胸口的傷疼痛非常——那是一種很古怪詭異的疼痛,明明外觀就是幾個微不足道的黑色印子,可就連呼吸,都是牽扯四肢百骸般的撕心裂肺。

  鳳箏說,這是妖留下的傷痕,肉眼不可見,但已深及臟腑。

  於是,他在鳳宅住下,任由鳳箏和八寶一下要他吃這個喝那個洗這個;及至後來傷勢漸癒,他恢復正常上班,可卻為了一下要泡柚葉,一下要喝藥湯,下班後仍必須返回鳳宅,最後索性繼續住在這裡。

  雖然,他不明白確切原因是什麼,但這些日子以來,他與鳳箏的肢體接觸已經不會令她見鬼,而如今,大弟似乎也因繼母失智受到打擊,振奮精神,性子沉穩許多,對事業更加積極努力,令他放心不少。

  媒體拍到他頻繁出入鳳家,各種流言甚囂塵上,有的說他與鳳箏好事近了,有的說他被鳳箏豢養,更有甚者,說他被鳳箏下了降頭,被鳳箏迷得神魂顛倒……當然,王遠慮不排除這是那位千金小姐放的消息,他只是懶得與她計較。

  王遠慮淋浴完畢,忍不住再度望著已經蓄滿水的浴缸,微微走神。

  鳳箏曾說,他的居所不利女主人,也曾戲言,要他入贅鳳家……

  其實,這樣與鳳箏在一起的感覺並不壞,前頭的路還很長,他很確信他會與鳳

  箏同行,他似乎應該認真思考與鳳箏未來的每一個可能性。

  王遠慮伸出一隻腿,準備踩入浴缸,後方隱約傳來窸窣聲響,是他聽錯了嗎?王遠慮回身……

  「別動!這是搶劫!」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鳳箏瞬間跳到他眼前。

  她一頭總是盤起的長髮自然垂落,身上穿著細肩帶背心與短褲,一副居家模樣,不需旗袍襯托,她的身材始終穠纖合度,線條完美。

  「搶什麼?」王遠慮打量她,眼睛一下子就眯起來了。

  無論他現在是不是全裸,又無論他的姿勢恰不恰當,他始終都是那副睥睨天下的神氣。

  「搶你的內褲!」鳳箏睇著他笑,天外飛來一句。

  「在洗衣籃裡,你自己拿。」王遠慮決定不理她,趕緊把另一隻腿也踏進浴缸裡,背對她,遮掩胯間隱約的鼓脹之勢。

  搞什麼她?

  這一個半、接近兩個月的時間,他明明看得到她、摸得到她,晚上甚至還能擁著她入眠,偏偏得因什麼禁欲養氣之說,硬生生壓抑所有對她的渴望。

  他已經夠難熬,她居然還敢在他一絲不掛之際,衣著清涼地沖到他面前,是嫌他被撩撥得還不夠嗎?

  「蔡吳美淑騙我,你屁股上哪來什麼胎記?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鳳箏將他的背影從上看到下,再從下看到上,做出結論,口吻失望。

  她原本覺得昂藏挺拔的王遠慮屁股上有胎記這件事挺可愛的,一直想找機會好好瞧瞧,沒想到卻被騙了。

  「沒有?」王遠慮隨著她的話回身低頭看。「不是的,這裡真的曾有個紅形胎記,像……」像什麼?王遠慮猛然收口,眼露懷疑。

  是他多心了吧?他怎麼回想起那胎記的模樣,竟覺與鳳箏團扇上的紅印有幾分相似……

  「像什麼?」鳳箏狐疑地問他。

  「沒有,沒什麼,沒有就算了。」王遠慮再度將身體轉為背對她的姿勢。

  「什麼沒有就算了,你越這麼說,我越想知道呀。」鳳箏忍不住抗議了起來。

  「快出去,我要泡澡了。」王遠慮板起臉孔,鐵面無私地趕她。

  天知道他再不坐下,就想拽她進浴缸裡胡作非為了。

  「我幫你刷背?」鳳箏拉住他,不讓他坐,他就連背肌都很可口呀。

  「不要,我已經刷過了。」到底夠了沒?她還不出去嗎?

  等了好半天,後方都沒有傳來離去的聲響,王遠慮正想繼續趕她,無預警卻被一道暖熱體溫纏抱。

  鳳箏靜靜的,由身後抱住他,什麼話也沒說,臉龐熨貼他背部。

  王遠慮原想趕她出去的言語通通都消失了,他低斂眼睫,眸光悠然轉柔,沉定覆住她環繞在他腹部的手掌。

  這陣子,鳳箏時常這樣,她雖依舊汲汲營營她的命理事業,依然趾高氣揚,依然狂妄囂張跋扈踐,可是,他們兩人單獨在一起時,她時不時會流露出這種疑似在撒嬌,又或是疑似確認他仍好好活著的舉止。

  她盈望著他的眸光瀲濡溫柔,蓄藏許多心事,總是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隱瞞了什麼事沒告訴我?」王遠慮開口發問,平滑男嗓溫潤如絲,不禁要如此猜測。

  「沒有。」鳳箏將臉龐深深埋在他寬背裡,並未對他坦白。

  是,她隱瞞了很多事,很多她不想讓他知道的事,包含藍鬼在病房裡曾說過的,她以為王遠慮聽不懂也已經忘記的那些;也包含母親與她提起的,關於他繼母的那些。

  他是一個這麼孝順、這麼有責任感的人,她真的不想讓他知道。

  「鳳箏。」王遠慮突地出聲喚她。

  「嗯?」

  「我並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王遠慮的話音平淡持穩。

  他想,關於他受傷的那個夜晚,鳳箏有許多細節並未告訴他。

  她既然有她的考量,選擇不說,那麼,他便選擇不問,但是,他並不希望鳳箏不告訴他的原因,是因為以為他無法承受。

  他平凡的日子並不會因為那晚發生了什麼事有所改變,更不會因為無意中聽見的三言兩語,便全盤否定繼母曾對他付出的關懷與母愛,既然如此,他不需追根究柢。

  也許王遠慮確實並不脆弱,但是,她不願他受傷,鳳箏仍選擇對王遠慮繼母的事略過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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