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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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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答應我你會考慮,我真心希望你能仔細想想我的話。大學生活是生命中的黃金時代,應該讓自己活得充實點,你說對不對?」 「我——讓我想一想好嗎?」蘇蘇終於回答。「明天我再給你答覆。」 「你真的要好好考慮喔!」 「嗯。」蘇蘇允諾後掛上電話,發覺自己有了新煩惱。 登山?和一大群男孩子?老天!她一定無法忍受的,何不剛才就直接拒絕呢? 「同學邀你去玩嗎?」父親在背後開口問,正在思索的蘇蘇嚇了一跳,倏地回頭。看見父親臉上都帶著笑,她心裡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這有什麼好考慮的?幾天的假期不出去走走,難道要躲在家裡發黴啊?」蘇其遠理所當然道。 「是啊!」母親魏鶯也在一旁幫腔。「有機會多出去走走,和同學之間也會比較熟悉,不是很好嗎?」 「可是——」蘇蘇慌了。」「我跟他們不熟,體力又不好,如果真的參加這次三天兩夜的登山露營活動,我怕——」 「你就是什麼都怕,還沒有做就先退縮了。」蘇其遠蹙眉。「系上的春假活動不可能安排危險性太高的活動;既然這麼多同學都能做到,你又為什麼不可以呢?剛剛才說要積極主動多交朋友的,參加這個活動正好可以當做一個開始啊!」 「這樣吧!你駭怕的話,媽媽可以和你同學聯絡一下,把旅遊的行程和地點詢問清楚,和你爸爸討論後再做決定,好不好?」魏鶯微笑著鼓勵女兒。 而對父親的堅持和母親的笑容,蘇蘇無法再說什麼,她在心裡祈禱旅遊的行程和目的地能儘量超出父親的預期,那麼她才有機會避開這一切。 儘管這麼想著,蘇蘇感覺那股不祥的味道越來越濃厚。她不應該參加這個活動,也不想參加;但如果她把自己心裡的不安對父母剖白,他們一定又要笑她傻,說她杞人憂天了! 輕歎一聲,蘇蘇找出通訊錄,把劉玉如的電話號碼給了母親。 天候微涼,蘇蘇在初春的某一天背起簡單的行囊,強忍淚水揮別父母,踏出了對她而言極重要卻也極困難的第一步! 是的,春假旅遊終於來臨了,她也在父母的慫勇兼逼迫下參與了這個登山活動。目的地果然是個小山頭,是陽明山附近的無名山坡,路平緩易行,與其說是登山,還不如稱之為健行來得恰當。這樣的事實,讓蘇蘇的最後一線希望也破滅了!她除了含著淚水、硬起頭皮上路外還能如何? 從學校搭了車駛往目的地,蘇蘇只和劉玉如說過幾句話,然後便坐到遊覽車的最後頭,不再出聲。整輛車裡只有六個女生,卻有近三十個男孩子!一時之間女孩子成了寵兒;不論長相如何,身邊都有三、四個男孩子圍住,氣氛顯得既輕鬆又愉快。蘇蘇其實也很想加入他們,畢竟這是父母千叮萬囑,而她也極力試著去做的——試著敞開心胸,讓朋友改變她畏縮的個性。當然,有很多男孩子都來邀過蘇蘇,要她和他們一塊兒唱歌、玩牌、玩遊戲,但都讓她婉拒了,只因為她暈車,頭昏得很,好像一動就會吐得滿車都是。 為什麼沒有人發覺她的不適?如果她有個知心朋友,那他一定會注意到她臉色蒼白、笑容勉強吧?怎麼會這樣呢?生平第一次離家過夜,應該是充滿期待和笑聲的;但她除了滿心的恐懼之外,居然還鬧起頭疼來了,老天爺怎麼能這樣待她? 山路崎嶇,轉彎連連,蘇蘇緊抓著前排椅背,以防自己每遇一個顛簸就被拋離椅子。雖然知道是自己的身子不爭氣,但蘇蘇還是覺得為他們駕車的司機車開得太猛了些。這道路終究是彎曲狹隘的山路,可不同於臺北的大馬路啊! 另外,同學們也不應該全擠在一塊兒,這麼有的站有的坐,有的半靠在別人身上,讓車子的重心看起來非常不穩,搖晃得特別厲害。 怎麼司機先生也不開口說說他們?蘇蘇蹙眉想著這個問題,卻發現司機非但對車上同學的吵鬧完全不以為意,還張開嘴巴打了個大哈欠。 實在太危險了!蘇蘇擔憂地想。嘴巴張那麼大,眼睛幾乎都要閉上了,這個樣子還能開車嗎?她驚魂還未定,車子又是一個弧度的轉彎,擠在一起說笑的同學重心不穩地東倒西歪,驚叫和笑聲充滿了整個車廂。 蘇蘇再也顧不得別人,她感覺一陣反胃,早上吃的荷包蛋和火腿幾乎要衝口而出,於是趕忙捂住嘴彎下腰,將頭靠近自己的腿。 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同學的笑聲消失,驚叫聲中透著真實的恐懼,好真實! 出事了!這個念頭躍入蘇蘇腦中,她想抬頭卻力不從心,車子以極快的速度沖出了山路直往下墜,直往下墜…… 不該來的!蘇蘇在尖叫哭喊聲中死命抓著椅背,驚訝地發現自己也許是整輛車裡唯一沒有喊叫的人。她其實很駭怕,怕自己就要死了,再也見不到愛她的父母。哭是正常的,她一向也愛哭,現在機會來了,怎麼反而哭不出來呢? 她跌得七葷八素,短短的牛仔短裙掀得老高,一點形象也沒有了。她本來想穿牛仔褲的,都是媽媽——天!還想這些做什麼?她都快死了啊! 一聲巨響,一個撞擊,車裡吵雜的聲音忽然沒了,蘇蘇眼前也越來越黑,越來越暗。是喔!真讓她說對了,她就要死了,死神便是穿著一身黑衣來取人魂魄的,他的頭是個骷髏…… 車子翻轉又翻轉,蘇蘇感覺自己飛出車子,然後——真的是一片黑暗了! 死神總是一身黑,書裡不都這麼說的嗎? 第二章 他一向稱不上仁慈。 真的!尤其是他接下冷鷹堡寨主的重任之後,他心裡想的,就只有這一群跟他出生入死的弟兄。 他有責任確保他們在這個亂世存活下去,不論他要做的是否合法。 蘇蘇想著她必然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因為當她睜開眼睛時,四周是一片漆黑,而她全身上下一點痛的感覺也沒有。她果然死了!蘇蘇想,車子出事了,她被遠遠、高高地拋出窗外,然後重重跌在地上,不是死了是什麼?還有什麼好理由能解釋她此刻這種縹緲不實際的感覺? 唉!爸媽一定很傷心。雖然她是個女的,又傻又膽小,但她終究是他們唯一的孩子,而他們一直以來都那麼疼她寵她。想到這裡,蘇蘇心裡很難過,真希望自己死前能有機會安慰一下父母;她讓他們操了一輩子的心,死後怎麼還能要他們為她傷心流淚?她死了就死了,反正又不痛,如果她能告訴他們這點就好了。 蘇蘇吸了吸鼻子,詫異地發覺自己臉上都是淚。她又哭了!怎麼會這麼糟呢?連做鬼都只能做個愛哭鬼!她想著,立刻止住啜泣,一再要自己勇敢些;爸媽不在身邊了,哭瞎了雙眼也無濟於事。 她慢慢摸索著站起來,眨了眨眼,感覺眼睛漸漸適應了這樣的黑暗,周圍的一切雖然模糊不清,卻不真是那麼漆黑而不可辯識了。 蘇蘇看見四周有樹,高的矮的都有,枝葉稀疏,像她在某張圖片裡看見的冬天景色。這麼一想,她開始覺得寒冷,真的好冷好冷!血液幾乎要結成冰似的冷。她還有血嗎?蘇蘇不知道,但一個死人是不應該有冷熱感覺的不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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