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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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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換好衣服梳洗完畢就來逗他玩,他經常咯咯咯地笑個不停,眼睛眯成了一條線,這時候母親就會愛憐地親親他紅通通的臉頰。 八點一到,他乾媽起床,還沒洗臉就會先來親他幾下,可是這時候他又想睡了,所以會不耐煩地哭鬧,然後母親哄他睡覺,乾媽則整理一下準備上班了。 他只會睡一下子,因為不久他會尿濕,肚子也開始叫餓,睡在旁邊的母親只得又辛苦地起床了,而這麼一起來,就得等到中午才能再睡。 中牛是他們母子睡得最熟的時候,通常是睡到三點,他就會用哭聲把母親吵醒,讓母親解決他吃跟拉的問題。母親經常是打哈欠眯眼的,不過還是會笑著陪他玩,直到五點多乾媽下班回來。 乾媽一回來母親就回床上繼續睡,這時如果他哭了,乾媽就會噓啊噓的要他小聲一點,好像忘了他不過才一歲,除了吃喝拉尿什麼也不懂。 晚上九點他母親就出門了,當然出門前會親親他要他乖乖聽乾媽的話。可惜他什麼也聽不懂。他是小孩嘛!小孩就是有不乖的權利不是嗎?乾媽絕望時的表情最特殊,通常在他入睡前會出現五次,他最愛了。 這就是小南南——整天的精彩生活。 燈紅酒綠,夜夜笙歌。在夜總會上班半個月了,文若蓮還是看不慣那些顛來倒去的客人以及嬌笑諂媚的舞小姐。幸虧她的工作單純只是管賬。偶爾有喝醉酒的客人來糾纏時,經理楊先生也會過來替她解圍。 楊先生大約三十多歲,是整個夜總會裡看起來最正派的人,裡頭一些酒保保鏢沒事就會對她說些不三不四的話,只有楊先生對她總是客客氣氣的,還會斥責那些輕薄的員工。 文若蓮很感激楊先生,畢竟如果不是他,也許夜總會的工作她早就做不下去了。這兒的工作並不辛苦,薪資也很優厚;對她和南南來說,錢是最重要的東西了,如非逼不得已,她不希望失去這個工作。 今天不是假日,又下著細雨,店裡只有一、兩個熟客。文若蓮正核對著賬簿,楊先生走過來對她笑道:「在忙啊?」 她沒注意有人靠近,所以嚇了一跳,抬頭見是楊先生才放心一笑。 「楊先生!」 「你實在是我們店裡所用過最認真的會計了。」楊先生說。 她不好意思地搖頭。 「哪裡!我對這些還不是很熟,應該多花點時間熟悉一下。」 「你太客氣了!上班到現在你的表現一直很好,不遲到,不早退,帳也整理得很清楚;老闆對你非常滿意,特別吩咐我給你加薪呢!」 「千萬不可以。」她緊張地說:「我的薪水已經夠多了,我才上班半個月;這麼快就調薪的話——我怕——」 「調薪是上頭決定的,你——是不是有什麼顧慮?」 文若蓮為難地搖搖頭。 這時候楊經理有電話先走開,她才松了口氣。方才在一旁調酒的阿為靠了過來,不存好意地笑著說:「咦?要調薪了?你也真不容易,短短十多天就連老闆都迷住了。漂亮的女人就是這麼佔便宜,只要陪人家上床多翻幾個滾,錢就大把大把地進來了。我看你也不用幹什麼會計了,乾脆就下海吧!讓人摸幾下,帶出場去玩玩,賺的不是更多?」 類似的話文若蓮已經聽過幾次,每次都讓她覺得噁心。以往她生活的環境裡不曾聽人說過這樣不入流的話,真的很難想像有人一開口就用這麼肮髒的語句傷人。 遇上這種情況她是沈默的時候多反駁的時候少,反正她開口只有招來更多的辱駡,還不如就把它當作耳邊風,隨他說去! 阿為的話越說越難聽,文若蓮的臉越來越蒼白。她的防禦力仍嫌薄弱,無法繼續承受這種惡意的攻攻;他若再不住口,她害怕她的眼淚就要流下來了。 幸而楊經理聽完電話又轉了回來,阿為邪惡地威脅她:「不要亂說話,知道吧!否則——」底下又是一大堆污穢得難以入耳的話。 文若蓮忍不住閉上眼睛,更恨不得能當眾捂住耳朵,把所有的聲音全隔絕在外。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楊先生回來看見她神情怪異,關心地問。 她勉強地笑笑。 「沒什麼,只是有點頭痛。」她說著真覺得整個人不太對勁,胃液好像隨時會往上沖。 楊先生看她臉色極差,對她說:「我看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吧!反正今天沒什麼客人,還忙得過去。」 文若蓮口中雖說不用了,可是她的人卻巴不得早點離開這裡。 「這樣會造成你們的麻煩——」 「不用擔心這個,我讓人送你——」 文若蓮搖頭,害怕送她的是阿為或其他和他同類的人。 「我自己可以回去。」 「真的沒問題嗎?」 「只是頭痛而已,沒什麼關係。」她答道。 楊經理點頭。 「好吧!你自己小心點!天是快亮了,但天色仍很暗。」 「我先回去了,實在不好意思。」 「不要緊!」楊經理揮揮手。「你走吧!路上要小心!」 她道謝後拿起皮包走出夜總會,刻意避開了阿為投射過來的輕薄眼光。 一出了店,聞到空氣中清新的氣味,肚裡翻騰的感覺慢慢消失了,她不覺深吸了幾口氣。 她實在太懦弱了,換作是秋子遇上這種情況,絕不會這麼落荒而逃,一定會反擊直到對方認錯。 她永遠也不會像秋子那麼勇敢,但至少該學著堅強點;如果連幾句不中聽的話都禁不住,往後怎麼面對生活裡的大風大浪? 漫步在微明的曦光中,文若蓮不斷地期勉自己,為了南南,她必須堅強起來,成為一個可以依靠的母親。 回到家裡,恰好葉秋起來上洗手間。她看看文若蓮,又看看牆上的鐘,訝異地問:「怎麼今天比較早?」 「沒生意,提早下班,」她低頭放下皮包。 葉秋打著哈欠,沒發現有什麼不對。 「昨天半夜你媽又打電話來,我推說小孩正在哭鬧,你忙著哄小孩睡覺,要她白天再打。你媽怎麼回事?老喜歡三更半夜打電話,她有失眠症嗎?」 文若蓮苦笑。 「一定是等我爸睡了偷打的。」 「你爸爸還在氣你?」 「他在某些事情上是很固執的。」 葉秋點點頭表示瞭解。 「那你得想想辦法了。總不能你媽每回打電話來都騙說你在忙,不能接電話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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