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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小小的方桌上擺了四樣菜、一個湯,分別是:清蒸鱈魚、糖醋裡肌、豆苗蝦仁、炒空心菜和苦瓜排骨湯。菜和湯還冒著煙。透過白煙,文若蓮的雙眼變得迷蒙起來。

  他會來吧?

  今天,她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訴他,希望他不會臨時有事又不能過來了。

  每回要和他見面,她總是喜悅的;儘管她經常在接了他的一通電話後便忙著買菜燒飯,打扮自己,卻因他臨時取治約定而獨自面對著一桌子的菜發呆;雖然如此,她還是會很快就原諒他,並在下次得知他即將到來時,習慣性地打理好一切等待著。

  以這種方式愛一個人真是太沒有骨氣了。秋子不就經常生她的氣?說她像個午妻,像個情婦。久而久之,文若蓮自己竟似也有了那種心境。

  這其實又怨得了誰?誰讓她愛上了全世界脾氣最古怪的男人?雙方基於玩樂的心理在一塊兒,說好不能詢問他的家庭、事業,不能提及婚姻;若不是她在偶然的機會裡看見他身分證上空白的配偶欄,還真會以為他是有婦之夫,而她便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

  如果真是如此,她能毅然決然離開他嗎?

  能嗎?

  她真的不知道。

  文若蓮並不是隨便的女孩子;大學四年,加上在航空公司擔任空姊兩年,追求者多如過江之鯽,她不會跟誰走得近些。直到去年在飛機上認識了他。

  她被他深深吸引,不僅因為他堅毅漠然的外表,更由於他那彷佛對人世中一切皆已看透的滄桑神情。

  她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他沒有撒網,她卻向他遊去;他不會下餌,她卻被捕獲得心甘情願。愛情原是這般毫無理智的東西。

  她把自己的一切給了他,以他想要的方式陪著他,從來不問,不想,卻在夜深人靜,難過得無法成眠時默默垂淚。

  當然她是為自己心疼。每個女孩子都期待她的愛人給她一個難忘的婚禮,然而對她而言那卻是個奢想。她不明白為什麼,卻不敢問;她怕問了以後,他會憤而離去,從此不再見她。

  雖然如此,她還是做著那不著邊際的夢,夢見他手拿戒指和鮮花,深情地跪在她的面前。秋子說得沒錯,她實在是很死心眼,不是嗎?

  門鈴響起,她自美夢拉回到現實,慌忙站了起來,朝牆上的鏡子望瞭望自己的模樣,微笑著跑去開門。

  他來了,一個星期不見,依然是她記憶中的樣子——高大挺拔,深沉安靜,只是多了些許疲倦。

  「快進來!餓了吧?飯菜還熱著——先吃飯好嗎?還是你想先洗個熱水澡?」她問,伸手為他撫平被風吹亂的頭髮。

  他沒有回答,逕自走進屋內,看著小桌上的菜,緩緩地在他習慣的位子上坐下來。

  文若蓮跟著也走過來坐在他的對面,替他盛了飯,還挾了些菜到碗裡,然後把碗遞給他,

  「來!看看我做的魚好不好吃。」

  「先掏著吧!我有話說。」他開口了。

  她將碗放在他面前,微笑道:「什麼事?不等吃過飯再說嗎?」

  他搖頭。

  她笑著輕歎口氣,

  「好!你說吧!最好是不會影響食欲的事。」

  他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們到此為止了。」

  文若蓮很茫然。就這麼一句話,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他指的究竟是——

  「我們分手吧!」他又說。

  分手?

  她在心裡重複著這個字眼,感覺它是那麼陌生,那麼駭人;在一起一年多,她從未想過他們之間也會有這麼一天。

  為什麼?

  她說錯什麼或做錯什麼了嗎?

  早知道他竟真的提出分手,她該先說的;如果她提出來的話,他——還會離開她嗎?

  不!她哪裡是那種人?心不甘情不願的愛情要來何用?

  她直覺到自己該說點什麼來打破眼前這種隨時會惹人掉淚的氣氛,但對一個剛對你提出分手的人該說些什麼呢?天氣?還是股票行情?

  她深吸了口氣,有氣無力地笑道:「你是說我們不再見面,也不再聯絡了?」這是她所能想到唯一的話題,沒想到問出口竟是心如刀割。

  他點頭說:「我很抱歉。」

  這個低沈沙啞的聲音曾是她的最愛,往後,竟再也聽不見了,這對她來說實在不敢想像。

  她想知道原因,更期盼他能改變心意,但看見他堅決的表情,看見他一味地搖頭。這種無聲的語言她能理解,那是說他不想解釋,事情也無法挽回了。

  連個解釋都沒有,這對文若蓮來說並不公平,不過已無所謂了。理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結果就是分手,她已經很明白了。

  呆了半晌,她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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