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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晚餐時,桑肯恩出現在餐桌前,當他發現安黎莎不在場時並未多問,只是坐下來靜靜吃著面前的沙拉和雞肉濃湯。

  此刻娜娜走近餐桌,開口說:「我去問過黎莎,她還在哭,根本不想吃東西。」她以責備的眼神看著他。「你是怎麼回事?把她嚇成這個樣子。」

  食物在桑肯恩口中如同嚼蠟般索然無味,他之所以出來晚餐,不過是抱著極渺小的一絲希望,他期盼能在餐桌前看見她,他需要知道自己是否被原諒了。

  冷靜之後,他承認剛才在前廳對她所做的事是多麼無禮且不可原諒。那個女孩並未做錯什麼,錯的是他不聽使喚的自製力,而他狂暴粗魯的舉動正如娜娜所言——嚇壞了她。

  雖然桑肯恩不會承認,但他卻害怕極了。今天之前他從未想到自己對安黎莎懷有如此強烈的擁有欲望;而認清這件事後,他就像被一塊從天而降的巨石迎頭擊中般地難受。

  女人對他而言總是可有可無,而安黎莎為什麼竟該死地不同?儘管尚未弄清楚這問題的答案,他認為自己該解決剛才在前廳所發生的尷尬。牧場的工作會耗去他很多體力,他不希望未來的每一餐都吃得食不知味。

  娜娜仍在原地瞪著他,桑肯恩放下湯匙站起來,面無表情對她說:「把她的晚餐裝盤,我送到房裡給她。」

  「你?送晚餐給黎莎?」娜娜皺起鼻子。「不會有用的,你忘了惹她生氣、讓她哭的人是你?」

  桑肯恩用著警告的眼神望向娜娜,而娜娜也很清楚那是要她閉嘴的意思。老闆情緒不佳,即使是一向直呼肯恩名字的她也只能吐吐舌頭照他的吩咐去做,把沙拉、麵包和雞肉濃湯擺上託盤遞給他,考慮了半晌又遲疑地問:「你會向她道歉嗎?我去看她時,她羞愧得連抬頭看我都不敢,你應該做點什麼讓黎莎明白她不需要如此,畢竟——」她瞄了他一眼。「她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麼。」

  「我知道錯全在我,如果你允許,我正嘗試去做一些彌補。」

  娜娜會意地側身讓出路來。

  「你的嘗試可得耐心點,想想你欠她的可不只一句『對不起』。」她叮嚀著,而桑肯恩已經不耐煩地走開了。娜娜聳聳肩,開始準備端食物給霍奇。

  該死!連娜娜都在告訴他該怎麼做,而她不過是剛巧撞見了他們的接吻。不,誠實說來那不算一個吻,充其量只能算是「攻擊」。他攻擊了那個柔弱無助的女子,他幽默地挖苦自己一下,這不就是此刻他拿著託盤的原因?

  越靠近她的房間,桑肯恩的步伐越慢,行事一向甚少猶豫的他忽然間遲疑了起來。要是她還在哭怎麼辦?他無法應付一個滿臉是淚的女人,尤其他根本還沒有想出該對她說些什麼。

  再怎麼拖延都是可笑的,屋子就這麼大,他能花多少時間去走?一抬頭就已經到了客房門口。他舉手,又放下,第一次訝異自己居然這麼緊張。他微微扯動嘴角,適時調整了自己的情緒。有什麼好緊張的?又不是進去求婚!而他早就決定這輩子不會要求任何女人和他共組家庭了。

  想通了之後,桑肯恩舉手輕輕敲了敲門。他可以應付的,不管安黎莎已經恢復平靜還是仍在哭泣,他一定可以冷靜超然地安撫她。

  推開門走進房間,桑肯恩發現安黎莎已經不哭了,她好象在縫補著什麼。

  縫東西?這是她發洩情緒的奇怪方法嗎?桑肯恩蹙眉往她走去,她的反應卻說明瞭她以為進來的人是娜娜。

  「謝謝你,娜娜,我沒事了,晚飯我等會兒再吃,你——」安黎莎放下手中的針線抬起頭,一抹笑容就在看清來者是桑肯恩時便消逝無蹤,臉色也益顯蒼白。

  桑肯恩把拖盤置於桌上,嘲諷地說:「很明顯,你從不曾想過我會替你送晚餐來。」

  「勞煩你了。」安黎莎只能這麼說,雙手竟不可控制地開始顫抖。

  桑肯恩眯起眼睛,因為他看見了她緊緊相握且不斷顫抖的手;他看得出來她很害怕,他更清楚讓她怕得發抖的人是他,這一點令他幾乎又要發怒。

  「沒有人親吻過你嗎?安小姐,還是你只對我的吻感到厭惡?」他邪邪地問,刻意想激怒她。

  可惜安黎莎沒有勇氣對他生氣,她最不想做的便是和一隻獅子對峙;桑肯恩失去控制時會變得多麼強硬蠻橫,經過了這一次,她應該更清楚。

  她甚至連看他一眼都不敢,低著頭以強裝出來的淡然說:「你在前廳對我所做的事是不可原諒的,如果住進牧場代表我得接受這樣的侮辱,我希望你允許我立刻離開。」

  這些話讓桑肯恩想起自己送晚餐來的目的,他是來安撫她,並非趕她離開。

  「你還有什麼地方可去?」他問,語氣不再譏嘲。

  「我可以去依玲那裡,她——她曾邀我和她同住。」

  「依玲那裡人來人往,口耳相傳,你喜歡天天有人同情地問起有關你五年前離開天使鎮的原因?」

  安黎莎倏地站起來,終於直視他的雙眼,只是她的眼神像是溢滿著受傷的神情。

  「你——你沒有資格提起這件事!」她稍稍提高了聲音,有股衝動想把往事對他和盤托出,讓他明白自己才是最最不該拿這事來傷害她的人。

  桑肯恩有些訝異她的爆發,隨即聳聳肩。

  「抱歉,我無意提起令你難過的事,我只是想提醒你依玲那兒並不會比這裡適合你。」

  「環境無法完全適合我,但我必須學著去適應環境!在外頭幾年我早已學會這點。」她坐回床上,繼續替衣服做粗縫。「謝謝你替我送飯來,如果沒別的事——我想繼續我的工作。」

  他沒有離開,反而靠了過來,好奇地盯著她手中的東西。

  「你在縫什麼?」他問。

  「衣服。」

  「衣服?需要衣服為什麼不去買?要這麼辛苦自己縫?」

  「我要是有錢就不會寄居在這裡,而且這衣服是做來賣的,不是我自己要穿的。」她淡淡地回答,一心只希望他儘快出去,好讓她加速完成這件衣裳。

  「你幫娜娜的忙就能住在這裡,而這裡衣食無缺,你何須急著賺錢?」

  她抬起頭看著他。

  「我需要掙來的每一分錢來幫我離開這裡、離開你。」安黎莎聲音雖低,卻很清晰地傳遍整個屋子,當然也傳進了桑肯恩的耳裡。

  「你不能離開這裡!也不能離開我。」桑肯恩由齒縫擠出第一句,卻把第二句咽回肚子裡。

  「我要走。」安黎莎頭也不抬地回答。

  「為什麼?就因為我在前廳對你的侵犯舉動?」桑肯恩走近一步,再次解釋:「那只不過是個吻,你不需要這麼——」她受傷及惱怒的表情令他無奈地住口。

  「好,好!我願意為剛才在前廳所做的事向你道歉,是我無禮的衝動冒犯了你,請你原諒。這樣可以了吧?你能不能別再提起離開的事?」

  「如果發生在前廳的事對你——對你而言是如此輕賤,為什麼你還要做它?」安黎莎既生氣又羞愧,她一味低頭將針穿過布料,這只不過是在掩飾自己多變的情緒,實際上她根本心不在焉,幾次差點紮傷了手。「我遲早要離開這裡,你下午的行為只是增添了我的決心。」

  「我絕不允許你再回去過那種孤單無依的生活,絕對不行!」桑肯恩懊惱地背過身去。輕賤?他對那個吻有太多的感覺,但絕對沒有「輕賤」的意思。而且他已經道過歉,她究竟還要要求什麼?天知道他對她已經做了這一生中最大的讓步。

  「你無法命令我,桑先生,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安黎莎的勇氣終於被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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