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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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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吧,當面講也許還陡增尷尬。也許,留書信會比較妥當。只是葛薇蘭回頭再去找昨晚夾在書中的信時,翻遍所有的書都下落不明。她心中警惕,想到是不是他早上拿走了?轉念一想不太可能,若是他拿到,以他的性格,定要與她糾纏一陣,勸她說不要離開,沒有道理看到了卻當毫不知情。 葛薇蘭很快就把這件事情置之腦後,諸多事情忙得天昏地暗。報社讓她準備北上的事宜;葛薇蘭又給桑桑拍了電報;托人買好火車票。再回頭來看時,又過了整整一個星期。她那日難得坐下來喝口下午茶,想到她與範丞曜已許多時間不見,而他竟也沒有致電給她。 葛薇蘭放下茶杯,再過兩日她便要離開上海,多則半年,少則一季,她才回上海。她往青玉巷裡撥了電話。電話嘟嘟響了兩下,被人接了起來。那人說:「範公館,請問找哪位?」 葛薇蘭聽出是阿笙的聲音,便說:「阿笙,是我啊。」 「啊,葛小姐!」她聽出他聲音揚起八度,似遇到什麼極喜之事。 「他在嗎?」她問,她向來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範丞曜,叫範丞曜,不夠親切,而他亦不會同意。丞曜?葛薇蘭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她聽到阿笙用手捂住話筒的聲音。不知道是有意或是無意,她聽到那邊的對話,清清楚楚。 「曜哥,葛小姐的電話?」 「說我不在。」 葛薇蘭像是被人當頭一棒打下來,他從沒有拒絕過她。 她聽到阿笙說:「曜哥,有什麼話你們自己說吧。」 那邊沒有人說話。 阿笙回頭對葛薇蘭說:「剛出去了,有什麼要緊的事?」 葛薇蘭像是心中被人挖去一角,抑制心情,緩緩地說:「沒事,就是打電話問一下。」 阿笙說:「你晚上過來吧。」 她聽到電話裡面有人喝叱他的聲音。葛薇蘭說:「不了,我晚上還有事。」 「哦。」 再也無話可以接下去。 阿笙等著她掛機,葛薇蘭握著話筒隔了良久才問:「沈小姐……」只說一個名字,再也接下不去,要問些什麼?要以怎樣的立場去問? 她瞬間掛斷了電話。 那邊,阿笙對著話筒說:「沈小姐怎麼啦?喂,喂喂,喂——」 阿笙不解地看著掛斷的電話,轉頭去問範丞曜:「要不要再打個過去,不知道怎麼斷掉了。」 範丞曜坐在雕花的黃楊木椅子上,說:「若是有事,她自然會再打過來。」 阿笙察覺到一絲不尋常。只是範丞曜不說,他也不能問。整個房裡安靜下來,只聽到那西洋的鐘兀自走得滴滴地響。 範丞曜問:「大都會的生意怎麼樣了?」 阿笙知道瞞不住他,一笑,「你都知道啦,本來是想今天給你說來著。前幾天有幾個人來鬧事,正解決著呢。」 「什麼人啊?」 「地痞,沒事找茬的,活得不耐煩。」 範丞曜站了起來,阿笙為他披上外衣。範丞曜問他:「今天幾號?」 阿笙一愣,他今日也夠魂不守舍,問這日期已問了三次。他只得又答了一次:「今天十四了。」 他見範丞曜要外出,便問:「找葛小姐去?」 範丞曜說:「到大都會去走走。」 阿笙有些失望,勸他說:「那些個人,還用不著你親自動手。」 範丞曜握了一下手,只說:「好久沒運動了。」 阿笙也沒有當真,因看他眼光游離,只當範丞曜開個玩笑。哪知第二天晚上果然出事了。 八月十六,葛薇蘭要坐晚上的火車去北平。範丞曜在青玉巷坐到黃昏。其實他早已按捺不住,只是倔強地克制自己坐在那裡。 阿笙與黃嬸都看得出來,他似在等電話。 范丞曜在等葛薇蘭的電話,因他知道她今日離開上海。她定然還要打電話來。他相信,就算話別也需要一通電話。 六點十五分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他聽到葛薇蘭的聲音。 「在哪裡?」他問。 「報社。」 「我去找你。」 「不要。」 他僵了手。頹然坐在沙發裡,今次像是要訣別,要把所有的話都說完。他喃喃地說:「有件事,一直想要向你解釋。」 「什麼?」 「關於你父親的事情,那天我——」 他只說到這裡,突然被她打斷。她說:「我不想知道。」 這次連心都涼掉,他知道她終於要走了。就算他再怎麼埋怨她,沒有和她商量,就算他再怎麼使性子,故意不接她電話,他知道自己輸掉了。 「我去見你。」他堅持。 「現在不要。」她落下淚來。只是怕見了面她會更難過。 她本來還想說北上的事,只是到這裡,聲音硬咽,滿滿的傷心突然爆發開來。 範丞曜默默地聽著,只能說:「好。」他什麼都由著她,連分手都由著她? 「什麼時候再見?」他說話的聲音在輕顫,他試探地問她。 「不知道。」也許一季,也許半載,也許更長。她是真的不知道。葛薇蘭想起那日徐穆在車站說,若是那時,我單身,你亦單身,我們試一試吧。她對範丞曜並非沒有眷戀,只是長痛不如短痛。也許再過一季半載,彼此都已冷靜下來。也許她會原諒他,也許他們終可以在一起。 範丞曜終於忍不住,問道:「今天的火車?」 她驚愕了半晌,他怎麼知道她要離開,她在電話裡應了一聲,那邊再無聲息。他說:「一路順風。」便重重地擱下電話,一個人坐在沙發裡,說不出的淒涼情景。 阿笙來奉茶,見他鐵青著一張臉。不知道說些什麼,便說要不要去大都會。範丞曜站了起來,也沒有說話,只是去拿大衣。阿笙為他穿上。兩個人便出了門。 電話放上好一會,葛薇蘭也回不過神來。直到後來同事來瞧門,叫她走了。她應了一聲,向窗外敲去,外面一片漆黑。葛薇蘭心裡七上八下,總覺得不安心,像要發生什麼事情。她下樓,與同事去了火車站。 八月的天氣,夜晚人也熙熙攘攘,並不冷靜。葛薇蘭到了火車站,剛下黃包車,同事給了錢,她腳才落地,就被人一擠,包裡的東西掉了下來。她低頭一看,嚇出一身冷汗。 母親的吉祥結下的玉環竟被摔成兩半。葛薇蘭拾了起來,彼時,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人群中望去,卻見萬小六快步跑了過來。 萬小六來不及解釋他是怎麼找到她,只說:「快去大都會,曜哥跟人打起來了,拉都拉不住。快去,快出人命了!」 他說得又急又快,葛薇蘭大概聽得明白。火車已入站,馬上要開走。葛薇蘭讓同事先行,她稍後在北平與眾人會面。 葛薇蘭與萬小六趕到時,這恢弘場面只剩餘波。範丞曜汗如雨下,衣衫不整,他理了一下領子。那些人正求繞說:「曜哥手下留情,下次再也不敢了。」 範丞曜擦了擦臉上有血跡,正欲穿上衣服,聽到這句,手上一揮,厲聲說:「還有下一次!」那衣服「啪」地落在地上。眾人面面相覷,都不敢說話了。 葛薇蘭推開房門,眼見滿地狼藉,不由得「啊」了一聲。只這一聲,範丞曜回過頭來。愣愣地看著她。他此刻狼狽,心中覺得輸人。看到萬小六站在她身後,知道大概是他去叫她來的。範丞曜心中有氣,便指著萬小六罵道:「誰叫你去的?」 他聲罪致討,萬小六嚇得躲到葛薇蘭身後。 阿笙讓眾人都下去了。葛薇蘭上前一步,想看他臉上的傷勢。他一甩手,不讓她離得太近。 葛薇蘭又氣又惱,說:「你怎麼這樣子?」 「我本來就是這樣子,沒認識你之前,就是這樣。你不喜歡大可離開。」他豁出去般頂她的話。 她氣結,說:「我本來是要離開的,火車都來了。可是萬小六說……」 「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我的事自己會處理,你現在可以走了。」 「你自己處理,你要怎麼處理,武力解決?」 「那是我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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