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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說皇上很倚賴他,數度要封他爵位,偏偏他除了銀子以外一概沒興趣,皇上只得放棄原意,改投其所好,賞賜黃金元寶。

  他憑著經商本領及天命賦予的特權,可說只手掌握了京城經濟命脈,成了高官貴族的金主,皇室中跟他借調過銀兩的不在少數,眼下又要多了一個。

  長孫弦燃眉在即,甭說利錢四分,就是五分、六分、七分、八分,他硬著頭皮也是得借。

  一咬牙,長孫弦忍著氣說:「多少利錢?我付。」

  馮家總管見主子點了頭,自懷裡取出一張紙,遞上墨筆說:「那就請大人在這字據上簽字,等管賬房出了銀票,小的立刻給你送過府去。」

  長孫弦老臉無光,潦草畫押,匆匆告辭。

  馮家總管送完客,回到書齋跟主子報告這一日各分所傳來的消息:「……廣州的商隊已備受貨物,這個月十五大潮就可以出發,一共十二艘商船,半數直接到尼婆羅,另外六艘船經獅子國到波斯、大食,朝廷要的茶葉絲綢已採買完畢,這幾日就可上路。」

  「全部按照我們商行開的價?」

  「是的。」

  馮邢琰滿意頷首。

  「上個月到泉州的天海二隊商船整修得如何?」

  「最遲下個月初就可以下海。」馮家總管順便報告貨物的運銷情形:「藥材、香料全按照您的吩咐,分批分道上京了。」

  「沒事,你下去。」

  馮家總管遲疑一下——「什麼事?說。」馮邢琰命令。

  「宮裡來了信差。」馮家總管從懷袖瑞出封著紅泥的信箋,雙手呈上。

  「你念來聽聽。」馮邢琰不耐煩揚手,「沒什麼事你不知道的。」

  馮家總管遵照吩咐,打開信。

  「太子殿下說……皇上狀態穩定,要您放心,還有——」他停頓下來,知道接下來的話主子不想聽到。

  「說下去。」

  「是,」馮家總管繼續說道:「太子殿下說……說……為人子者首重孝道,要您……要您以孝為先,別忘了皇上思思念念的東西。」

  哼,馮邢瑛嗤鼻。馮家總管屏息等待「告訴他,正在辦,要他別煩我了。」馮邢琰耐性到此,揮手示意總管出去。

  他斂目沉思,心裡忖量适才看到的人司馬蒹葭。

  她真如迄蘇力克所說那樣在行嗎?

  蒼白瘦弱、身骨嫋嫋的稚齡女子真有那本事達成他的買賣?

  把握時機是商人成功的最重要因素,馮邢琰天生的本事眼光精准,只要是他看中的生意,絕對一本萬利;目標一旦選定,就不容發展脫出他的掌握。

  一向憑藉的直覺告訴他——她絕對會是個問題。

  他什麼生意都做,就是不做賠本生意;偏這事跟皇太子有關。他不悅揚眉,難得出現了煩躁情緒,不自覺地來回踱步,倏然停住——既然時間緊迫,上頭又催得緊,不如速戰速決。擅于掌握時局的馮邢琰,迅速下了決定,眼神鋒利一閃——

  「你去跟爹說,我要納妾!」

  奚裕生一身酒氣踏入司馬蒹葭的院落,醉茫茫的眼晃了晃,才尋到司馬蒹葭的身影,費了好大功夫才穩住腳步,伸出手指連指了幾個方向才對準方位,口齒不清地大聲恐嚇:「不……不給我納妾,我……我就休了你!」

  司馬蒹葭看了一眼成婚年餘,卻陌生得緊的掛名夫婿,撚亮燭火,繼續伏案研究漢代繪製的古揚州地圖。

  奚裕生舉起右腳欲跨進門檻,入眼的一個又一個陶俑,在他的模糊醉眼中好象忽大忽小變化著,他打個顫縮回腳,不能控制地連打幾個酒嗝後以抽掩嘴,擔心沾染死人晦氣,酒些微醒了。

  他加大音量,將內心的膽怯加罪於她——「你有沒聽見我說的話?我——啊!別……別過來!別靠近我!」

  奚裕生臉色刷白、神情恐慌地連退幾步,慌張揮動著雙手,意圖嚇阻突然從鏽床上跳下的金絲犬;酣睡中被吵醒的金絲犬,頂著一身紊亂的毛髮,看起來確實心情不佳,它弓身齜牙低狺。

  「呼嗤呼嗤!」埋首於圖冊中的司馬蒹葭捨不得抬頭,輕聲叱喝。

  她食指往床上一指,金絲犬發出類似不滿嘀咕的呼嗤呼嗤聲,跳上床去趴下,兩顆黑不溜丟的銅鈴眼警戒地盯住奚裕生。

  奚裕生背脊冒出冷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絕不能因為懼怕狗兒就做出落荒而逃這等有損顏面的行徑;他神情尷尬,進退兩難,呆立半晌,惱羞成怒說:「我跟你說過幾次了,家裡不准養狗,我要你明日就丟了它!」

  司馬蒹葭動作一滯,放下筆,隨手揮開落在頰畔的髮絲,白皙的玉膚上留下一道墨痕,夜晚時反常晶亮的細眸直視奚裕生,不自覺流露稚氣地對他搖頭。

  「你不聽話,我就休了你!」

  「好。」

  司馬蒹葭乾脆的答應令奚裕生頓時啞然,隨即鬱火猛爆出來:「別以為我不敢!我我現下立刻就寫休書去!」

  相對于暴跳如雷的奚裕生,司馬蒹葭夾著一絲困惑的眨眼,遞上擱在桌上的紙筆——「你你你可惡至極!仗著我爹疼你,完全沒把我放在眼裡!」奚裕生反應更加激烈,「明知我爹絕不會允許我休了你,故意這般羞辱我!」

  司馬蒹葭考慮片刻——「既然奚伯父不會允許,你就別再提了。」

  她答應過死去的爹,凡事聽從奚伯父安排,不可杵逆,想到這兒,司馬蒹葭不由有些心虛。奚伯父沒明說,但她知道他並不贊成她不時出門做的……事,她卻佯裝不知,任性地我行我素。

  爹跟奚伯父是自小認識的同村好友,奚伯父年輕時就離鄉,輾轉經商,最後在揚州落戶生根。

  奚伯父是個溫和的長者,待她有如親生子女;只是她性子閉鎖彆扭,無法短時間內與人熟悉,始終保持生疏的客氣。他身體尚硬朗時,對她的生活起居關照得無微不至,這一年來,卻時常臥病。

  「總有一天,我會休了你!」葵裕生憤憤地甩手。

  「只要奚伯父在的一天就不行。」司馬嫋葭很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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