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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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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目前為止,她唯一見到的社家人是杜太太。 這位夫人整日無所事事,一早起來就打扮得光鮮亮麗,頂著一張修飾得無懈可擊的完美臉蛋──完全不像是個中年歐巴桑,在屋子裡嫌東嫌西。好讓手下的人無時無刻地保持著忙碌的狀態。她挑剔不悅的眼神,只有在牌搭子出現時,才會顯出一絲愉悅。 幸好杜太大是由臺北帶來的慵人服侍著;要是讓她去服侍杜夫人,她肯定立刻辭職不幹。 唉!還有漫長的八個禮拜 「小心一點!別碰壞了,這邊、這邊──喂!腳步小心,別絆著了──」突然傳來管家李碌大嗓門的吼聲。 湯晨星探頭望去,幾個工人搬著一架層層包裹,狀似鋼琴的東西,朝著她所在的這個方向走來。 管家一眼瞄到湯晨星,揮手招呼她過去。 「這是大少爺特地從維也納運回來的鋼琴。太太打算把你負責打掃的花廳暫時移做大少爺的琴房,等鋼琴擺好以後,你再把花廳裡的東西整理整理。」交代完,李碌立刻回過頭指揮工人。「就是這裡,小心別碰到門,這可是價值百萬的名琴……嘿,小心!再抬高一點,好,再移過去……」 大少爺?就是那個在維也納學音樂的──杜聰文? 湯晨星試著回想其他慵人在閒談中提到關於杜家子女的部分…… 老大杜聰文,自小就是個音樂神童。十二歲就到維也納留學,不到二十歲就得過好幾個音樂大獎。現年二十四歲的他,已是國際上知名的鋼琴家;不過,聽說他這個人很難相處,有著典型的藝術家脾氣。 老二杜懷德,二十三歲,目前在德國學法律,在其他慵人眼中他是杜家三個子女中,最親切和善的。 老三杜玉嫻,十七歲,是杜家的掌上明珠,今年才到美國念書,今年這個暑假,計畫去歐洲旅行,不打算回臺灣。 只不過回國兩個月,竟然大費周章地從歐洲把龐大的鋼琴運回臺灣。那麼巧,還擺在她的「管區」裡!湯晨星心中不由對杜聰文產生一種對立的感覺。 「晨星,你過來一下。」李碌自屋內喊著。 她無奈地踱了過去。 「這架琴是大少爺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買到的古董名琴,平時你打掃時,要多留神點兒,知道嗎?」 她點點頭,泰半的注意力都投注在正在拆開包裝的鋼琴上── 搬運工人小心翼翼地卸下一層又一層的防震保護膜,看他們那樣謹慎的神情,彷佛那架鋼琴是什麼無價之寶似的……呀!也沒什麼特別的嘛!湯晨星有點失望地看著漸漸露出的琴身──黯淡無光的深褐色澤,除了看起來比一般鋼琴陳舊外,實在看不出讓它價值連城的地方。 湯晨星頓時失去了興趣,趁著管家忙著監督,無暇它顧之時,她悄悄地溜走,打算到她昨天發現的書房,去找本書解悶。 聽說,「他」今天下午抵達台南。 湯晨星插腰環視四周──光可鑒人的木質地板、閃閃發光的家具擺飾、透明得像不存在的玻璃窗……她銳利的雙眼挑剔地滑過每個細小的角落,完美主義的她,不容許有絲毫缺失存在,即使不是她心甘情願所做的事。 「李管家,到底還要我做什麼?」她不悅地嘀咕。 她不滿的情緒是可以理解的。 上午,她盡職地完成了地分內的工作;下午正打算上二樓的書房,把昨天看了一半的世界名著看完,不料,李碌卻派人把她叫去,並告訴她,馬上把「琴房」打掃乾淨! 他到底哪裡不滿意?「一塵不染」只能保守地形容這間琴房的乾淨程度,難道是要她……湯晨星惱怒的雙眼,不經意地掃過那架鋼琴,又迅地移回視線,牢盯著那架老舊笨重的鋼琴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珠溜地一轉,原本陰鬱的臉蛋,緩緩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容。 兩個小時之後── 湯晨星站直僵硬的身體,捶著酸痛的肩膀,滿意地望著自己的傑作──一架嶄新的鋼琴! 原本斑駁、歷經滄桑的痕跡,都在她的巧手加蠻力之下消失無蹤,只留下泛白的原木光澤;連象牙做的琴鍵上。原有的黃褐色漬垢也被她一併處理掉了。 她滿意地坐在琴椅上,手指輕巧地敲打潔白的琴鍵。以略帶沙啞的嗓音唱著:「SolMiMi, FaReRe, DoReMiFaSolSol, SolMiMi, FaReRe……」 「你是誰?誰准你碰我的鋼琴?」突來的如雷吼聲,打斷了湯晨星原本輕鬆愉快的好心情。 她是誰?竟敢亂碰他的寶貝!杜聰文怒火衝衝地瞪視徐緩回頭、表情自如的短髮女孩。他不曾見過她,她怎麼會在這裡彈琴…… 忽然,他渾身一僵,難以置信地低吼──「你──你怎麼可以這樣侮辱它!你竟然在我的寶貝鋼琴上,彈這種幼稚、沒有水準的兒歌──小蜜蜂!」 湯晨星一聽,挑高一道秀氣的細眉,不以為然地凝視他──與社太太酷似的完美五官,並不顯得陰柔;配上他高傲的態度,倒有些像是希臘神的塑像。 「你是啞巴,還是聾子?我在問你話!」她輕忽的態度惹火了杜聰文。 湯晨星不理睬他,慢條斯理地站起身,闔上琴蓋,將琴椅歸位後,才開口道:「我相信你小的時候,一定也唱過這首幼稚、沒有水準的兒歌。」 杜聰又一愣。隨後才意會,她的話是針對自己适才對「小蜜蜂」的評語。 他眉一擰,怨聲問──「你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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