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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她驚喜地笑了,一瞬間燦若花開,不少人覺得好像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多謝王爺金口親允,浣春無以為報,就獻上一舞,為王爺祝興吧。」

  王帳鋪著厚厚的地氈,一個窈窕倩影翩然曼舞,一舉手,一投足,那綺麗的風姿便煙火般四散開來。燦爛的火光映照下,少女的美麗發揮到了極致。薄紗隨風舞動,絲綢包裹下微露一線柔膩的肌膚如玉,黑髮如雲,盈盈秋波流轉泛著幾絲瑩亮的光芒,翦翦雙瞳裡蕩漾著的不知是怨是喜,那雙勾人心魂的風眼注視下——叫人如何不心醉?

  再也不同于宮中時那種端莊矜持的高貴,此時的浣春展現的是足可魅惑聖人的妖媚風姿,天地都為之失色,又何況區區凡人?所以——

  薛克汗的眼睛,直了。

  薛斡兒手中的金杯,倒了。

  骨裡史原本抓在手裡的羊腿,掉了。

  所有帳中的匈奴人,個個呆瞪著那位翩翩起舞的漢族公主,幾乎連口水流下來也不知道。

  如此美人,千年難見,當然要藏人私室,收為禁臠!這是全體匈奴貴族們共同的心思。

  薛克汗不由得意地想,王根那只老狐狸,這回倒真是送了他一件絕世的寶貝啊……

  由於公主在沙漠中遇險受驚,需要好好調養,右賢王倒是沒急著馬上舉行婚禮,數日來陪著美人兒遊玩四野,享受她的輕顰淺笑,即使是野心勃勃如薛克汗這般的梟雄,也不由得滿腹柔情蜜意起來。

  身邊的隨從屬下也跟著癡癡迷迷,總是找機會多看一眼,多聽片刻,美人兒人人喜歡,就算投有擁抱在懷的幸運,也總可享受享受眼福。

  遠遠的一角,兩個穿著普通匈奴土兵裝束的男子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其中個子略高的那人忍不住低低地咒駡了一句:「見鬼!那個任性又固執的女人……」

  又是那樣的笑容,早告訴過她不許笑得那麼虛偽,她倒變本加厲給他笑成空洞的面具了,而且是在別的男人面前笑——可惡!

  「師……師弟.你的臉色好難看啊,傷口又疼了嗎?……」他的同伴偷眼瞧著周遭的環境,一邊不忘分心注意壞脾氣的任性師弟。想他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金針刺穴,真氣過血,九轉金丹整瓶地灌,才讓無涯現在能生龍活虎地來送死,呃……童言無忌大風吹去,是生龍活虎地來充當英雄好漢救心上人于水火。

  「沒有!」他低聲冷喝,仍舊眼神兇惡地望著那笑顏如花的玉人兒。

  「我是倒了什麼黴啊我!」苦命師兄差點哀號出聲。兵貴精不貴多,況且在數萬人的敵軍大營裡,人多反而壞事,所以只得他和無涯兩個人穿了匈奴人的裝束混進來,每日暗中察看,尋找動手救人的時機。

  可是越等,仇無涯的怒火就越高,簡直成了會走路的沙暴。嚇得白牙整日提心吊膽,生怕露出馬腳被匈奴人亂刀砍成肉醬。

  雙拳難敵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武功再高明又怎能殺光數萬的敵人?身在敵營就該小心謹慎,他居然還敢那樣明日張膽地直瞪著右賢王和小公主,眼光強烈得足以把營帳燒穿,想死也不用拖著他陪葬吧?

  照無涯這個樣子下去,他們的計劃能有一半如願就該謝天謝地酬神賜福了。

  「喂,我說師弟,那位小公主真的喜歡你嗎?」白牙一臉狐疑地看著咬牙切齒的仇無涯,小小聲地問:「你看她笑得那麼甜蜜,一點兒也不像是剛死了愛人的表現啊……」

  「哼!」仇無涯從鼻孔裡出氣,「你不知道她,那個女人……最愛裝假扮癡戴面具騙人,又擅長笑裡藏刀,從外表是看不出來她想什麼的。」

  他說的和他喜歡的是同一個人嗎?白牙懷疑,極度地懷疑。

  夜已深,傷心的人卻難以入夢。

  浣春披著厚厚的毛裘,走出營帳,夜晚的風蕭瑟而冷厲,卻也不比她的心更冷。

  圓月高高掛在天上,她伸出手,想要汲取一些月光,月光卻透過指縫灑落。月太明,月太亮,為什麼在傷心的時候,月色依然明亮得如此無情?

  無情得就像他的離別,連一句話也沒有,連最後的一面也不曾得見。

  她恨他!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恨他許了一個未來又輕易丟棄,恨他給了她一個春天又轉眼奪走,從此以後讓她再也無法忍受寒冬,無法漠然面對這個世界……

  所以,怎麼能夠讓他獨自一個人在黃泉下逍遙呢?她一定得快些趕去,好好痛駡他一頓,再死死纏住他,再也不放開。

  不過在此之前,她還要拖一個人同下地獄,不,或許是一族人吧,她不在乎,無涯不是說過嗎,既然渠勒人、漢人、彌人,還有其他她不知道的人,已經流了那麼多血,那麼再多加幾滴匈奴人的血又算得了什麼!

  「花開時節已到,蝶兒心中歡喜;和她緣分來時,我定牢牢抓住。山頂是否積雪,座座山峰明白;姑娘有啥心事,沒有一人曉得……」低低地唱著與他生死訣別那日聽到的歌兒,無涯,我的心事,你一向最明白的,所以我嫁給薛克汗,你也一定不會生氣,對嗎?她輕輕笑了。那個壞脾氣的蠻子男人啊,他是一定一定會生氣,而且會氣得從墳墓裡跳出來掐死她吧……

  可是,誰教你要丟下我,這個,就是我的報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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