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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Rakia,齊默恩。

  機場人境記錄顯示,齊默恩於一月二十五日到達本城,第一起兇殺案就發生在當天淩晨,他因此未能擺脫嫌疑。他是外科醫生,沒有任何一種職業會對人體器官、血管比外科醫生更加熟悉。這兩點並不足以讓格蘭探長特別關注,但是,前段時間發生在安卓雅身上的搶劫案中,四名罪犯均身受重傷,而他們卻是持有利器的一方!(若非如此齊默恩很可能因防衛過當而惹上麻煩)。齊默恩是一個非常細緻俊美的年輕人,纖細的身材中卻蘊含驚人的力量,他對付那些劫匪的手段冷酷無情,精細殘忍,正是這一點符合某些潛在罪犯的條件。

  齊默恩是個外來者,短短幾個月他已成功地使自己備受上流社會矚目,如果沒有足夠清楚的證據,警方很難對他採取什麼有力調查……格蘭探長腦中突然湧起一個想法,也許可以換種方式試一試。

  巴斯莊園,諾斯費拉特親王驚訝地從白梨木椅中霍然起立,「你說你要帶一個人類來參加舞會?齊,我沒聽錯吧!」

  齊默恩肯定地點頭,「是的,親王殿下,我希望能得到您的許可。」

  「不可能!」親王想也不想,「血族的聚會不允許出現異類,這是約定。」

  「又不是戒律。」齊默恩聳聳肩,「一場假面舞會而已——管理者有這個權力。」

  親王「撲通」一聲坐了下來,開始以一種平復震驚之後的冷靜心情審視面前的年輕人,「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問道,「一個人類!你是高貴的血族,怎麼能對一個微賤的凡人著迷?太不可思議了……地叫安卓雅是嗎?」

  親王清楚安卓雅的存在,這是意料之中的事。齊默恩平靜地回答:「的確是這樣沒錯。」

  有人說,任何不可思議的事只要多想幾次就會變得合理,現在的齊默恩,已經覺得安卓雅對於他是種絕對合理的存在了。

  「你到底要怎麼樣呢?」親王緊盯著他,「她是人類,會衰老,然後死去,化為灰燼,你將只保有對她的記憶,除非你將她創造成同類,你確定要這樣做嗎?」

  第三戒律:The Progeny(後裔)。如果你要創造新的吸血鬼,必須得到尊長的同意。如果你違反此戒條,你和你的後裔都會被處死。

  從人類到吸血鬼,是一個無論身體還是心理都徹底顛覆的過程,無法忍受而發狂的例子多不勝數。

  齊默恩默然,這不是一個適合與親王討論的問題,卻是一道無法繞過的障礙。他選擇了回避,沒關係,吸血鬼有的是時間,他不需要急於做出選擇。

  「你答應我的要求了?」他提醒親王,「哪,很久以前,你給過我承諾的啊。」

  數個世紀前的聖戰中,齊默恩曾為親王出過大力,親王給予他提出某項要求的承諾作為回報。但是,如此珍貴的允諾卻被他用在微不足道的一件人類小事上,諾斯費拉特親王實在很想撞牆。Toreador族的藝術家,都是血液中隱藏瘋狂因子的怪胎嗎?

  「算了。」親王看上去顯得有氣無力。他是本城的領主,又不是齊默恩的尊長,隨他去玩吧,「記住,只是一場假面舞會,還有,你要對她的行為負責。」

  言下之意,若安卓雅發現了他們的身份,齊默恩只有「CLEAN」或將她變為同類兩種選擇。

  安卓雅絕不是一個好的調酒師,酒吧裡各式各樣的用料應有盡有,她調出的每一杯酒都像模像樣,然而味道總不大對頭。相較於品味極其挑剔的齊默思來說,伯爵夫人顯得寬容很多,幾乎來者不拒,很快吧臺上已經擺滿玻璃杯,不要說貓,連安卓稚都已經開始頭暈。即使每一杯的分量都很少,然而混合烈酒的威力不容小覷。

  再過十分鐘,暹羅貓倒頭醉臥美人膝,逕自去發它的千年大夢。

  「……真沒用,什麼路西華大人閣下啊……」安卓雅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眼神朦隴地嘟噥了——句。撲通!暹羅貓自然從她的膝頭滑下,直接摔在硬木地板上。換作是在巴斯莊園,吸血怪貓路西華大人一定會抓狂,然而此時它只是勉強睜開一隻貓眼瞪視安卓稚片刻,隨即決定不與這傻笑的醉女計較,重新爬上沙發開始打呼嚕。

  「咦,龍舌蘭呢?」安卓雅困惑地探頭尋找。她要調「彩虹之夜」,怎麼能沒有龍舌蘭酒?醉得忘乎所以的安卓雅當然不肯就此罷手,龍舌蘭……龍舌蘭……灑窖裡一定有!

  有時候,巧合與命運只在一線之間。

  即使腦袋有些恍惚,安卓雅還是一步三晃地找到地下室,裡面冰冷的涼意讓她的神志略微清醒了些……龍舌蘭,在哪裡呢?這裡大概有上千瓶酒,一層層地平置在架子上,終年不見天日的酒窖只有微弱的照明,酒瓶上的小小標簽讓醉得眼神模糊的安卓雅頭暈眼花。

  嘩!不小心手肘撞到角落的一排酒架,還好她下意識一把扶住,否則這七八瓶酒一定會摔得碎片四濺。這一撞倒讓她注意到了牆角的一台恒溫箱,造型典雅,小巧可愛。不由得好奇心大起,裡面存著什麼珍貴好酒嗎?嘖嘖,這麼有錢又嗜酒貪杯的醫生真是少見!

  不假思索地拉開櫃門,裡面卻空得僅有一瓶酒。探手拿出來,她才看清那是一隻尺多長的高頸水晶瓶,水晶瓶身折射著微弱的光線,在這昏暗的地窖裡顯得光芒四射。

  這麼昂貴的藝術品居然拿來裝酒……沒有標簽,但暗紅的色澤看起來像是葡萄酒,在透明璀璨的水晶瓶裡如同流動的紅寶石。醫生的收入真的這麼高嗎?他不像在拿手術刀治病救人,倒像是拿AK——47去搶了銀行。

  已經將龍舌蘭徹底拋之腦後,安卓雅一手握瓶,一手小心翼翼去拔瓶塞。塞得太緊,她死命用力,啪!瓶塞倒是成功拔起來了,然而劇烈振盪下,瓶中的液體濺灑而出,臉上、手上、衣服上,連一旁的酒架都濺落少許。

  這……這是哪一年份的紅酒啊?安卓雅蹙起眉,額角傳來一陣抽痛,她瞪著手腕上似乎太過粘稠的酒液,為什麼沒有通常好酒那種酸澄的氣息呢?

  水晶瓶身上,一滴暗紅色的液體慢慢聚攏,在重力作用下開始拉長、拉長、下墜。砰!砸在她腳背上。

  寂靜如同鬼域的酒窖裡,這一聲分外清晰。安卓雅沒來由地驚出一身冷汗,背後寒毛倒豎。

  因為酒精而遲鈍的意識一點點重新凝集,這……是酒……嗎?仿佛電影中的慢鏡頭一般,她以一種艱難之極的動作將水晶瓶放到恒溫箱上。舉起自己的手臂,慢慢湊近自己的鼻端,伸出舌頭輕輕一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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