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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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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愛璿璣,您為何突然問這個?」 易夫人頓了一下,心裡猶豫著該不該說實話,最後迎上女婿堅定的眼神,才決定開口:「其實,當初要璿璣嫁給你是你岳丈的決定,我……是不贊同的,畢竟我也耳聞過你的多情。」 「娘,婚後,我未曾對不起過璿璣。」其實說好得聽是多情,難聽些便是濫情,他明白岳母的憂慮,因此,他更不能讓她得知兩人已離緣這件事。 生怕自己的話會讓女婿反感,易夫人又連忙解釋,「我知道你沒有,否則璿璣也不會忍耐。比起她爹,我更瞭解璿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這孩子一旦決定了就會堅持到底,若是放棄,也絕不回頭……」 聽到此處,司徒蘭生心頭不免一震。原來他一點也不瞭解璿璣,在她平靜沉穩的神情下藏有如此強烈的情感。他竟狠狠傷了她。 「所以我也很怕她這性子會連累她自己,她的責任感很強,凡事又求好心切,明明她爹只是隨口說要她負責繡坊的事,她二話不說就一肩擔起,曾經有一回繡坊差點要倒了,可是她仍不放棄,咬牙苦撐了下來。」 司徒蘭生點點頭。岳母所說的他都清楚。 「唉,娘真正想說的是,雖然你們現在還沒有孩子,不過請你千萬別讓璿璣為難,要不然我怕她會受不了。」天下父母心,哪個人不是為了自己的孩子著想? 「娘,請您放心,無論將來是否有孩子,璿璣都是我唯一的妻子。」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明白你身上的擔子,只是……娘還是希望你能尊重璿璣的意願,別讓她受到太大的委屈。」 「我不會的,娘。」 他說謊了……如今讓璿璣滿腹委屈又說不得的正是他,卑鄙的是他也不敢承認,就怕連僅剩的希冀也失去。 失去之後,他才曉得自己錯過了什麼,現在試著想補償,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這時,易琴瑟笑著朝他走來,「姊夫,原來你在這兒啊,今天是元宵節,街上好熱鬧,還有『鑽燈腳』,你快帶姊姊去吧。」 「鑽燈腳?」 「鑽燈腳」是元宵節的習俗之一。 已婚但沒有生下男丁的婦女會前來求子,凡是想在今年生男丁的婦女,會刻意在燈籠下走來走去,祈求神明保佑,這便是所謂的「鑽燈腳」,有人說大概是因為「燈」與「丁」發音相近之故。 在易琴瑟的催促下,最後易璿璣只得跟著司徒蘭生來到街上看花燈。 夜晚在萬燈的點綴之下宛若白晝。 街上人們熙來攘往,除了花燈以外,附近還有不少賣東西的小攤子,熱鬧之聲不絕於耳,然而這樣的氣氛似乎沒有感染他們。 兩人並肩而行,中間稍微隔著一點距離,不過一個手臂寬,對他們而言卻宛如無際的汪洋橫亙他們之間,時而平靜無波,時而又掀起陣陣波浪。 去年在街上巧遇後,易璿璣壓根沒想過他們還會再有相處的機會,本以為他們會就此形同陌路人。 「對不起,都是琴瑟硬逼迫你來。」這幾日,她都以煦兒當藉口,逃避和司徒蘭生面對面,今天妹妹一直要她來,若她再不答應,只怕事情被察覺,只好同意。 「其實是我想跟你一塊上街走走,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優閑了。過去都怪我專注在生意上頭,才會冷落你。」 易璿璣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若只是因為專注在生意上,他們怎會走到這地步?罷了,事情都已發生,多說也無用,畢竟她也不希望他們的關係形同水火。 「小心點!」街上人來人往,走在外側的司徒蘭生為了保護易璿璣不讓她被人撞到,手臂輕輕搭上她的肩,將她拉向他。 「謝謝你。每過節慶,街上總是摩肩接踵,前陣子為了生活需要,我也常上街,早已習慣了,現在我已經不是以前那種出門要有人護著的千金小姐。」鼻端滿是他的氣息,她輕輕地將他推離些許,決定還是與他保持距離比較恰當。 曉得她有意抗拒,司徒蘭生默默地退開,但仍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她。「琴瑟說這兒有『鑽燈腳』。」 「那是求子的習俗,你認為我現在還需要嗎?」易璿璣反問,沒有惡意,神情十分認真,因為她確實認為自己已沒有這個需求。 但不知是不是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太嚴肅,她發現司徒蘭生臉上閃過一抹受傷的神情。 「對不起。」 乍聽見他道歉,易璿璣嚇了好一大跳,以她對他的認識,他是有些自負的,因此就算偶爾犯些小錯,她也不曾聽見他道歉,因此難免不知所措。 「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若要怪,又何需忍到這時候,她純粹說實話。 不怪他?為什麼她的好意反而教他難受?明知她不會說反話,她的實話依然相當銳利,他飛揚的神采驀地黯然許多。 「你總是這樣。」 「嗯?」她不解。 「你並不是高不可攀,只是習慣將感情全部隱藏,無論是悲是喜,縱然遇上麻煩,也未曾第一個想到我,不是嗎?司徒府內幾乎所有人都受過你的恩惠,這固然是好,可是,我是你的丈夫,為何你卻始終不跟我提,反而拿出自己的嫁妝替人解決困難?」 他一直以為她會主動跟他說,然而她似乎完全沒有這個打算,彷佛將他當作外人看待。 「我……只是不想麻煩別人。」她早就習慣自己做任何事。 「我怎會是別人?璿璣,你明明很氣我對別的女人動心,為何你一點情緒也沒有?你並不是聖人!」若不是發現她所寫的手記,讓他透過文字感受到她深藏在內心澎湃又必須壓抑的情感,他甚至以為她對他根本沒有感覺。 易璿璣的臉上閃過一絲受傷的痛。 她當然不是聖人,也沒想過要當聖人,她只是比較理智罷了,曉得事情該怎麼做才不會傷了彼此,她只是依照爹娘的教導把事情的傷害降到最低,她只是單純這麼想而已,難道這樣也錯了? 司徒蘭生看見她的神情逐漸轉為篤定,知道她又把心事吞下肚,而且必定為自己找到了最好的辯解理由。 「你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對這件事,你應該是很憤怒的,為什麼你總愛將情緒藏起來不讓我看見,我是除了爹娘以外和你最親密的人了吧?連我也隱瞞,我又該如何瞭解你?」 他不是想把錯誤推到她身上,只是希望不再是他妻子的她能變得坦率些,不管是哭是笑都能毫不壓抑,讓他明白她有多痛。 「這是我的錯嗎?」他怎能輕易把錯全推至她頭上?這難道是她願意的? 「那就告訴我,統統對我說,就算恨我,也全都說出來。」 人群不斷自他們身邊走過,停留在街上的他們反而成為阻礙,不停有人撞到他們,雖有人發現他們不對勁,也認為那只是夫妻間的口角。 注意到她正強忍著悲傷,司徒蘭生拉著她走進一條小巷子內,然後牢牢抱住她。 因為他的動作,易璿璣眼中的淚水終於滾落。 他為何要抱著她?是同情她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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